满仓并没有因为德福的呵斥而退下,这娃儿倒是个感恩之人。平日里德福脾气再大,总是陪了笑脸不说话。现在看到爹爹这一脸愁容,自个儿又怎能躲着清闲不出面呢?
农家的娃娃儿,十三四岁当家的多了去了。“少年老成”的说法也是有凭有据,想当年德福岁时爹爹在集市上被拉了壮丁,这么多年生死不明。守着病怏怏的老娘,吃的是东家饭穿的是西家衣还不照样维持着光景。
满仓没再说话,当着福泉和牛老三的面儿扑通一声跪倒在三人面前。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福泉和牛老三是手足无措,连忙起身过去搀扶。这娃儿随他爹狗三,性子犟,死活都不起身。逼得急了竟趁俩人不备一头撞在了木墩子上。额头的鲜血顺着鬓角蜿蜒着缓缓滴落在潮湿的地面上。
昏暗的石头窝里还扭着脸堵着气的德福听到动静紧跟着又是福泉和牛老三的惊叫。一回头又看到满仓那一副血粼粼的模样。心疼的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自个儿脸上。
“哎呀!这娃娃呀......”匆忙间连忙把满仓娃那脑袋搂在怀里,弓着身子紧靠在大腿上。
福泉、牛老三俩人着急忙慌的在喜鹊娘的针线篮子里搜寻着碎布,棉花……
“油.......哎呀!......油灯......油灯里不是清油嘛!”德福焦急的指使着福泉和笨手笨脚的牛老三。
棉花沾上青油捂住伤口既能止血又不发炎,是穷苦人家治疗外伤的秘方。在那困难的日子里,家家户户都这样。至于又没有科学依据,勤劳善良的劳动人民自己有自己的智慧良方。
几个男人的嘈杂声让这个幽暗的密室里仿佛一瞬间透不过气来。
“这娃呀,有话给你爹好好说嘛,糟践自己做啥!”喜鹊娘披着的衣衫在匆忙中掉在了地上,后面跟着的知娃和喜鹊正睡眼迷朦的站在窑口。
“几个大老爷们,连个娃娃都看不住!”喜鹊娘心疼的责怪着德福几个。
夜晚的箭雨关起了风,呼啸着穿梭在山峦之间。低洼的石洞窑外,呜呜的响声不绝入耳。
“爹,娘,三叔,福泉爷,这事我能办成!”倔强的满仓不待伤口处理完,又挣扎着起身。这个不满十四岁的娃娃,多么急切的想为这个家或者说为这里的亲人做些什么。
这满仓娃也是出了名的犟怂货,点过的房子,烧过的麦子,看着都让人心疼。自打受了先生教诲以及德福收留以来,像变了个人儿一样。
“既然娃娃家闹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妨听听也罢!”福泉文绉绉的打着圆场。
德福没办法,只能点点头默认了。
“爹、叔、爷,你们说的话我在里头都听见了,到那高家镇买种粮,那么多关口都有清乡团白狗子把守着,生面孔不光要仔仔细细的盘问还要底儿朝天的搜身。拿钱买路根本行不通,那白狗子不会跟人讲价钱的,看上的物件都会被哄抢一空。这些还不打紧,要是相中人儿了,直接五花大绑,抓去下煤窑做黑工。”满仓详细的叙述着。几个大人围拢着仔细聆听都不作声。
“实在不行,就算球了!也犯不着为一点粮种搭上性命!”牛老三蹲在地上瞅着德福。
“听娃娃把话说完么,猴急样!”福泉埋怨着瞪了一眼牛老三。
满仓接着道:“这事儿只有一人能办成!”
“谁?”几个大人几乎异口同声。
“我去,我去最合适。”满仓自荐着,眨着眼睛急切的等待着肯定。
“不行!”不待众人回应,德福第一个站起来反对。
“大人都弄不成的事儿,娃娃家又咋能弄成?”
“爹,那高家镇有多少条巷子,多少个岔路口,在这郭家庄里,绝对没人比我清楚。每条巷子住的什么人,富户门口朝向,有权有势的人家都怎样分布我都清楚。关键是那些把守着路口的白狗子团丁都跟我熟。所以我去最合适不过了。”满仓继续分析着。
“对,对,对!”这福泉一拍大腿起身,如发现珍宝般的瞪大眼睛。见没人回应,接着道:“那白狗子团丁那么凶,像满仓这样的娃儿入城,白狗子肯定没有警惕会放松。你想嘛,那个吃饱了撑的会搜讨饭的叫花子的身,捣腾花子的随身物。穷么,脏么,臭么!”
“话虽这么说,可是万一......万一出了岔子可咋弄?”牛老三吸了口烟慢悠悠的答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万一,万一,万一白狗子一晚上都死绝了呢!咱哥儿几个坐在这不是瞎成精么!”福泉那倔劲又上来了,冲着牛老三就是一头子。
“狗日的福泉,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能耐你叫你家娃儿去么!”牛老三反驳着,狠狠的白了福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