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使戚洪下了朝并没有回府,今日圣上所言不多早早遣了众臣退朝,他如释重负。不知为何这右眼皮已经跳了一早上,突突地抽个不停,许多事积压在他心头越想越烦乱,于是他索性叫人备好简易的行装驾车去往汴州。
戚洪在马车上长吁短叹,他的掌上明珠已经不知所踪半月有余,冯崧乔一口答应说要找回来,如今怎么音信全无?
伺候他几十年的老仆从劝慰道:“冯三公子能摆平半个武林,还能找不回咱们小姐?”
“就是他我才不放心!”戚洪按着右眼皮气道,“当初就是他把我家凤儿推到湖里险些丢了性命,还害得凤儿至今都怕水,这笔旧账还没和他算呢!”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如今婚约已定,想反悔也反悔不了啊,天意如此,说不定不是什么坏事呢。”
戚洪一拍马车座:“谁曾想到阿迁前两月竟成了亲,冯崧乔都不知会一声居然直接让老三顶上。”他越说越恼火,“冯三,哼,吃喝嫖赌哪样不在行,他能对凤儿好吗?!”
“老爷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公子就是看您的面子也得对小姐好啊。”
“哎……”戚洪长叹一声,眼露悲戚,“阿迁多好一孩子,既能帮家里打点打点,又能读书,身手也比老三强,他假以时日若考上个功名,我倒还能在朝中提携提携。”
老仆从耷拉着眉毛小声说:“二公子考了快十年了……”
“十年怎么了?二十年三十年也大有人在,阿迁是个聪明人,说不定就是今年了!”
“那也是别人家的金龟婿了。”老仆从直言不讳道。
戚洪一听这话半天无言以对,只按着右眼皮斥责他说:“你话越来越多了。”
实则他心中也满是无可奈何的不快,他生了五个儿子,只戚筱凤一个女儿,又是年纪最小的那个,自打出生起就对她宠爱有加。他与冯崧乔多年前就有来往,曾在汴州办事时带戚筱凤去冯家住过些时日。
想到此处他又不免恨得牙痒痒,冯笑那小子一向顽劣,小时候欺负他的宝贝千金,如今二十岁惹得一身风流债,还要顶了冯迁的位子娶戚筱凤。
戚洪奋力眨了眨右眼问仆从道:“对了,冯崧乔不是说他十岁前是个病秧子,一直养在龙虎山道观里吗,现在倒真是生龙活虎了?你说,他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对凤儿不利?”
“老爷就是爱操心,人家现在好着呢。”
“我得好好问问去,要真有什么毛病,我绝不答应。”
老仆从听得额头冒汗,戚老爷对这女儿最是上心,可让人疑惑的是,为什么如此不满于冯三公子,却还要把戚小姐给嫁出去。
戚洪心急如焚快马加鞭,一路又是催又是埋怨,戚筱凤逃走的半个多月来他几乎没睡上个整觉,车马飞奔之下,第二天午时刚过就到了汴州,他草草吃完饭就直冲冯家而去。
看门的通报戚老爷来了,冯崧乔就知道他是赶着来要女儿的。
见老熟人一进门,他游刃有余的先送上茶和点心,道尽自己这些时日的尽心尽力。
戚洪见状也不好直接发作,喝了口热茶语气颇不留情面:“老冯,你这武林宗主做了这么些年,怎连个小姑娘都找不回来?”
“我当然想把她找回来。”冯崧乔这话的确不假,“可我不敢轻举妄动啊。”
“什么意思?”戚老爷端着杯盏瞥了他一眼。
“你这女儿最是爱护,老三手下都是些习武的粗人,硬抓回来怕伤了哪儿,不使些力道又容易放跑了,这分寸实在难把握。”
戚洪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你们家老三不是最为聪慧圆滑嘛,怎么遇上这事就不行了?”
冯崧乔笑了两声,没有回答,戚洪猛喝一口茶,盖上杯盖道:“那你告诉我,凤儿现在在哪里,我亲自去找她。”
“这是何必呢,你去就愈发狠不下心了,就让老三自己去烦恼吧,能保证原原本本带回来就是了。”冯崧乔依旧悠然自得,戚洪却心想:不是你的女儿你当然不急。
他放下茶盏没好气的说道:“告诉你家老三,要是他敢伤了凤儿我绝不轻饶,让他尽快吧!”
冯崧乔还是一口答应,说派人马上给老三去送信。
戚洪心系爱女,但这一连串逼问也不太好意思,于是寒暄道:“前些时日下了好一阵雨,听说你腿疾又有反复?”
“现在已经大好了,老毛病,早习惯了。”
“你我都快上了年纪了,真该注意注意身体,别再把什么事都握在手里了。”
冯崧乔笑了笑,暗想他这话最该对他自己说。
没想到戚洪竟接着自己这话说了句:“等筱凤回来,咱们说定的事也能着手办起来了。”
冯崧乔“嗯”了一声,全是答应了,他不欲多想这件事,于是开始拉着戚洪开始下棋,既是消遣,又不想给他任何提起戚筱凤和约定之事的机会。
等顺利送走戚洪之后,冯崧乔独自坐在书房昏暗的烛光下。风吹叶动,门外传来一声响动,他低声说:“进来。”
夜色中走进一名看不清容貌之人,那人俯身在冯崧乔耳边说了几句。
冯崧乔指尖敲敲桌面,看看窗外如霜的月色面无表情地命令道:“照常行事。”
进门听言之人领命就走,飞身消失于冷然的月光下。
而此时的扬州沈府,沈仲贤正毫不吝啬的大摆宴席宴盛情邀请冯笑他们。一道道珍馐佳肴送至眼前,沈老爷笑脸相应,倒让戚筱凤觉得不自在,但也不忘要时常咳嗽几声继续装装样子。
冯笑见她心不在焉,便知她心思,于是开门见山引着沈老爷说出诉求。
沈老爷爱女病重如何不心焦,才一打听便和盘托出:“实不相瞒,我、我的女儿她兴许时日无多……”他甫一开口就不由得老泪纵横,“她上个月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至今卧床不起,我遍访名医也寻不到救她的法子,我就这一个女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
“那,有没有找过一些专治奇病的?”冯笑继续试探道。
“找过不少,我多方打听,问了江湖上诸多门派的神医。三公子一定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多半性情古怪,不愿替普通人医治。”他悲恸地叹道,“我除了钱,还有什么?无可奈何之下我经人引荐去找了空容山一名叫‘杏林老翁’的。”
冯笑眼神微微一亮,但仍不动声色,继续听他说道:“老翁只要大量钱财,不要别的,于是我便一掷千金,但还是无计可施……”他眼眶中噙满泪水,缓缓抬头似是哀求一般,“三公子,我作为父亲也是无能为力了,如今只能请你也替爱女看看,江湖上奇人多,三公子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若你真能令她起死回生,别说生意,就是把我所有家业都给你也无妨!”
冯笑苦笑着摆摆手说:“沈老爷切勿自乱阵脚,这都是后话,先去瞧瞧才是正事。”
“对对对,赶紧去瞧瞧,三公子这边请。”沈老爷饭都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急忙带冯笑去了西厢房。
冯笑见沈老爷爱女心切的模样觉得异常熟悉,他缓了缓脚步低头对戚筱凤笑说:“你看沈仲贤待女儿的态度,像不像你爹。”
戚筱凤抬头略有鄙夷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怪怪的,不像在夸我爹。”
冯笑眯眼笑笑,不置可否。
西厢房光照看沈小姐的进进出出就有十几人,沈老爷的确是爱女心切。
他刚进暖阁,突然被正中的一幅画吸引,画上只是普通花鸟,但笔法似曾相识。
他没有细想便跟着沈仲贤继续向里,此时的沈小姐安然躺在床上看不出什么异样,静默无声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冯笑被沈老爷引到旁边,他透过帷幔看到沈小姐容色平静的脸忽然觉得分外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一时无法忆起。
沈小姐苍白的双唇微动,似在呢喃。
冯笑看到她手上也如关山那时一样扭曲缠绕着一条紫痕,但显然在逐渐退去,料想杏林翁这次用的应是以毒攻毒之法。
“子砚……子砚……”沈小姐双眉紧皱,口中突然含糊念叨着什么。
戚筱凤上前细听却不明白她所言何意:“她在说什么?”
沈老爷搪塞道:“哎,兴许是病糊涂了,最近总胡言乱语。”
“子砚……”
沈老爷听她还在低喃,连忙请冯笑为其诊治。冯笑坐下假意替沈小姐把了把脉,也照例胡扯了几句,名医也回天乏术之人,仅凭一个一窍不通的冯笑更是无用功,沈老爷当然也不会起疑,只可惜他原本抱有一线希望,如今却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握不住了,戚筱凤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
沈老爷此时已眼露绝望,冯笑颇为关切地询问道:“杏林老翁的药有一定毒性,如果因为其中毒性造成损害也对沈小姐不利,他可曾给过你解药?”
“是,我也这么担心,解药的确给了,原本以毒攻毒的药救不回我女儿性命,只能服了解药再寻良医。”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