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开始,她就始终躺在床上。
首次和同事进到她的房间的时候,她看到同事露出了很开心的笑容,那样的感觉,就像是奶奶见着了小孙女。
自然,在那样的年纪之下,多少岁的都成了小孩子。
“奶奶,又来看您啦!”
同事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执行常规操作,后者不多时就完成了,只是同事并没有选择离开。
“像我们这个岁数的人,能为难你们的总归还是少数。”
“我家就住在你们这附近,通过窗子就会看到你们,等我出院了,会常在那里看你们的。”
“我有个小孙女,她可聪明啦,成天喊我奶奶奶奶,闺女在XN上的大学,也都好着了。”
耳朵里听着同事与老奶奶的闲聊,思想却飘到了这个房间的另一边,那里有着长而宽的沙发,仿佛老太太是坐在那里同我们聊天的。
那样善良而健谈的人,不应该躺在那里。
并且,她的肚子上还有一个造口,颈部周边长期输着液。
交流在持续进行着,虽神游也听进去了不少故事,有同事不顾两岁女儿哭喊与家人挽留毅然决然赴身武汉,有老奶奶一双儿女留学趣闻……还有一位母亲拉扯八个儿女长大成人。
时代的标签似乎总能烙印在时年存在的每一人身上,可同时也有绝非少数人,在面对既定且无奈的安排时选择了抗争。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想要改变命运一定得靠知识。”
“我家太穷,前面供了一个大姐读书,到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妈说,要不你就别上了。”
“我想,不行啊,如果不读书以后我就要下工厂去干活,我不想那样,我要读书,我一定要读书。”
她身上没什么力气,可还是用力地攥着拳头说道。
从每一个冬日起早贪黑的努力填补家用,到家里的顶梁柱——母亲终于默认,她用行动使得即将脱离轨迹的列车强行归位。
大概是看不得别人哭、有点泪花都不行,又或是当时的氛围中振奋带着压抑而悲切隐含鼓舞,有那么一瞬间,竟产生了强烈的夺路而逃的冲动。
可是那样未免太不礼貌。
一瞥,同事站在一旁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也没有说话。
此后的几天,每每有少许闲余,便会与同事心照不宣地前去看望老奶奶。
每当推门而入,瞧见老奶奶看到了来者二人戴着口罩的脸露出欣喜,心头的那些个沉郁就似被扎了一针的大个气球,呲地一声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缩小。
自然,及至出门以后,那气球之上的缝隙又要被填充,被层出不穷的厚实胶布贴上。
不日傍晚交班时分,趁着旁人注意力不在此,探出一只手作挥别状。
她很高兴,又笑弯了眼。
恭喜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