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种点大苞米、种点菜”。
“你就懂个吃、吃、吃”。
“本来吗,我想的是让孩子吃饱,你这个病号不是也需要营养吗”。
“我让你吃”,说着,石成雨已将饭桌子翻在地上。顷刻,满室一片沉寂。只有母亲柳静媛乌咽哭声:
“看着孩子饿得皮包骨,睡觉时一脱衣服,一个个骨头拉砂的,我实在受不了了”。石老师的目光逐个审视着可怜的孩子们……
莲湖的冰化了,村北湖水流向春南湖,杏花儿含苞欲放、鸟儿对对双双鸣叫飞舞。
仰望着两个喜鹊,在窝里唧唧咋咋的叫声,石浩在默默地苦想。
“看什么呢”?石成雨走来:“你的弟弟、妹妹们都在抬水浇花儿了。孩子,我们要愉快的活着。你即然出生在这个家庭了,也要志强不能让人见笑。对了,你把这根绑了铜线的竹竿儿,绑到那棵大榆树的梢上去,拉一条天线,又有人来约我给订做矿石收音机了”。
石浩不敢吭声,接了竹竿爬到树上去。吃不饱饭,他体力很弱,一只手拿着竹竿、另一只手搂着树枝,快到树梢了,由于树枝愈来愈细,加之树高风也显得大起来。他开始摇晃了,身子也觉得愈发疲惫颤抖起来,他不想再往上爬了。石成雨厉声喝道:
“快快,再高一些,绑在最梢上,天线效果才会最好”!石老师催促儿子。柳静媛忙喊。
“行啦,这多危险哪”。
“你除了知道心疼孩子,还知道点别的吗!这叫野性训练。什么能力也没有,勇气不足,怎么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了一个生路。过两天,我去市里无线电器材厂,再买点处理品,大家都要学制作,也是一条超前的行业”。柳静媛心中只注意的是孩子:
“孩子,你注意呀”。
“妈妈,我没事”。
大公府的后花园开荒栽花完成了,每天需要浇水很多,石成雨提着浇水喷壶:“园子里栽了花,这可以美化生活,多一份乐趣儿”。石老师又细心地对妻子说下去:
“至于种地的事,我也想过了,过几天我领你们去南岗子角下、水坝上开些荒地,种点粮食”。石溪竹问爸爸:
“爸爸,为什么要去村西边打水呀,这卧镜池里边有水呀”?石成雨解释:
“今年是旱年,没看见吗,这池水已经下降了,破坏生态影响美观”。
“爸爸,缸里的水满啦”,石晓芬领石汉、石青过来。希望能歇一会儿,石成雨冷着脸:
“不够,再去打水来”。
“满了,没处装了”!
“我马上就去浇花,你们打吧,好几个花圃地要浇水呢”。
孩子们听了,揩了一把湿乎乎的脑门儿,又去村西头的洋井压水了。二姐用担子挑,石汉、石青俩人抬、石溪竹和婷婷也自发地端着脸盆跟在后面。
街上的人们看到这场面,开始窃窃私语了:“人家石老师没在乎。有文化的人落不了地上,在家修无线电收音机,制作矿石收音机,也能活得了。石老师为人厚道,费力修收音机、买料制作矿石收音卖,本来可以多要钱,他只收元二角的,有人就叫他元二角了,是好人啊”……
孩子们一看那蓄水缸里的水又没了,便加快脚步往返。他们必定是孩子,必定是血肉之躯,逐渐地感到疲劳了。每回将水倒入缸中都要看上一眼,水印到哪了,心里盼着:怎么还不满呀?爸爸手里的大喷壶要是上面的眼小一点就好了。如果向爸爸说不干了,又不敢说。就在为难的时候,突然,一个亲切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响起:
“孩子们,累了吧”。是妈妈的声音,妈妈来得可真及时:
“妈妈”。
“来,跟妈妈到亭子里歇一会儿,我教你们唱第二段歌”,孩子们围坐在母亲身边,柳老师教孩子们唱起:“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石成雨走过来:
“石汉,给、饭票,马上去食堂换几个玉米发糕!快吃午饭了,去晚了又要排长队了。”石成雨说着把饭票递给了二儿子:“这一变农业户,就更觉农民不易啊”。
等了一阵,二哥哥还没有买午饭回来,小秋耐不住了:“妈妈,我都饿了,二哥怎么还不会来呀”?石溪竹对小妹说:
“不要嚷,再等一会儿,二哥会回来的”。
听见这些话,看到这种场景,石汉,慢慢从一株大树后面走出来。
“二哥回来了”!
大家都向石汉看去,见他空着手回来了,都不知所以然了。石汉低头胆怯地不得不说了:
“饭票在排队的时候,不知怎么就丢了……”
“啪”,石老师上前就是一巴掌,接着又是几脚。小石汉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一声没有吭。
“干什么!干什么”,妈妈把孩子挡在身后:“都狠透了,象打贼一样……唉!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多恨这么少爱呀”!
这是一个清爽的早晨,暖烘烘的,石家张罗着去开荒。
在屋里屋外忙着,外间办公桌上,摆满了修理收音机零件,还有一个东方红牌收音机立在上面待修。
聪明好学的小石汉与三弟石青,站在桌边,他们看见了“万能表”很感兴趣。石汉一不小心,弄坏了表上的玻璃。他们顿时脸色变白了,一声不吭略低头站在那里,等候父亲的制裁,当爸爸进来了,二人争着认错、都摘下了帽子等着挨打。
“爸爸,我把电表弄坏了,你打我吧”。十三岁的石汉低着头说。
“啪啪”,石成雨对着孩子的脖子就是三巴掌。接着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收拾。哥俩儿左右摇晃站立不稳,但他还是努力站稳了,继续接受父亲的教育。用自己仅能付出的代价,来承担给家庭造成损失的责任,来消解父亲压抑在心理的那些不平衡。
石溪竹、婷婷进来了,一见这种场景吓得用手罩住了眼睛。石溪竹想:大概世间的爸爸就是这样的吧。
石老师将几个孩子召集在一起:“今天你妈妈上班了,我领你们去开荒”。说到这儿,他发现最小的儿子和二儿在一起。弟弟在摸哥哥的腿,稍停片刻还是下命令了:
“石溪竹往下的年纪可以不去,现在就可以走了”。大家拿着工具启程了,
石老师没有马上跟随,他向小儿子石溪竹走过来,石溪竹恐怖地向后退了几步,石老师走近蹲下拉住他的胳膊:
“你为什么躲闪,恨我”?
“我怕你……您,是不是觉得有了我们嫌累赘,是不是人死了能做肥料”?石成雨听了,有些儿软:
“那样,爸爸就不会把你们养大了”。
“爸爸,我会永远做一个让你喜欢的好孩子”。
石溪竹说着又看了一眼那逐渐远去,走在后面跛腿的二哥哥。石老师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他从地上拣起一个白杨树枝条,又顺着声音看了一眼,路边那几个,吹杨柳条扭成的喇叭的孩子。自言自语地说:
“白杨树啊,校园里的白杨树。我是把你们从千里之外背回来的,现在,我也保护不了你们了”。
这时,婷婷也凑过来,两个孩子一齐看着沉痛的石老师,他的胡子也长长了,甚至脸都没洗。
石成雨老师看了看两个孩子,露出一丝笑容,即刻将枝条折成两段:“这枝条,栽上还能长出两棵大树,也可拧出两个能吹响的小喇叭,你们俩个选择哪一个”?
“栽树,栽树”,两个孩子们一齐喊了起来。这倒使石成雨感到了,有些出乎意料了欣慰。他笑了,起身奔前面拓荒队伍而去。
此刻的校园里,柳殿仕老师,他悄悄将柳静媛老师叫到房的一侧:
“姐呀,姐夫不妙啊,我怕他那体格会顶不住哇”,柳静媛很沉稳:
“我的教师职位,目前不是还没有风吹草动吗,你说吧”。柳殿仕点头:
“嗯嗯。柳振发这个混小子,我们都是柳家大院的人,还叫你一声姑姑呢,他又向上面说姐夫坏话了,上面又要整姐夫了,这回很有可能是往死里整啊,你这一帮孩子,红虫一样,剩你一人怎么整啊……”
柳静媛急忙找到丈夫石成雨:“成雨呀,殿仕说他们不会放过你,要不然我去北京找妹柳素媛,让她出面保你吧?”
“嗨,她还那么年轻一个小姑娘,不能卷进危险旋窝里来呀,还是可我一个人烂吧”。
石溪竹、毕婷婷听说这枝条能载活,他俩每人拿着一根,决定把它们扦插上。
“扦插在什么地方呢”?毕婷婷问,石溪竹凝眉:
“我们院子里树够多的了,对,我们到北湖去,在北冈子最高处,把它栽上”。
“好的”!毕婷婷高兴。两个孩子手拉手,一同顺着南湖东绕行至湖北。这里湖光山色,人景相映,宛似一幅人间天上羞长画卷!
当看到渡口那条船,两个孩子更兴奋了:“玉婷,你还记得吗,去年,我们俩个在石青三哥的帮助下,偷划船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船划入荷花最多的地方,我还给你唱了一首歌呐”。
“洪湖水浪打浪呗”。
“你说你最爱听的就是我唱的这首歌了,是不是”?
“等将来,我们都长大了,你还能给我唱这首歌吗”?
“你多时想听,我多时就唱。一直到老,像东厢老爷爷那么老行吗”?
听了这话,男孩子非常高兴,自觉脸上一阵热乎乎的,男孩象喜爱前几年,妈妈给妹妹买的那个洋娃娃一样,他看着这张即非常熟悉又无比漂亮的面容,于是,就说:“你比洋娃娃还好看”。
他们顺着湖边来到了北冈子角下。这山冈多是沙子,时而可见一处处长着一些奇形怪状且矮小的树木。
“野兔子”!
听到婷婷的喊声,石溪竹看见灌木丛里跑出一只土黄色兔子,弹起很高,跑远了。于是面对婷婷:“你看,这儿多荒凉呀!连一棵高大的树都没有,再看那冈子顶上就更是光秃了,我们就把这两个小白杨栽到那儿吧”!
“那儿离水很远,我们不好浇水呀”?
“这两棵树,就象你和我一样,我们都希望站得高看的远呀”。
“好吧”。
两个孩子到了山顶,把两个杨树拐插上了。并决定明天再来,拿盛水的器具给树浇水。
在回来的路上,婷婷看见了桑葚树,向石溪竹要求:“那里有几棵桑葚树,我想要吃桑葚,你上树给我摘点呗”?
“现在还没有熟呢,不好吃的”。
“不、不,”婷婷摇晃着手臂不依不饶。石溪竹朝树上望了望,看见上面仿佛有变红色的,于是他攀上了桑树。先摘了几个递给婷婷,接着又向上攀登,见好的就采下来装在口袋里,一时不谨慎,从树上摔了下来。手背和脸上都流出血,婷婷吓哭了。
“不要哭”,石溪竹坐起来:“这不算什么,你看我不是很好的吗”。
“我想起来了,你喜欢当英雄,去年冬天,你让我将朴草棒撕碎,扬向天空当烟火,你学***。”玉婷掏出新洗的手绢,先为他擦脸上的血迹,接着把他的手包扎好:
“都怪我,不该让你上树”。石溪竹笑了:
“是都怪我,缺乏能力,以后我会最优秀的”!毕玉婷想爸爸了:
“爸爸有好几个月没有买水果回来了”。
“没有钱,又买不着,你不能怪他,他在城里盖楼房很累的”,石溪竹指着这大片沙岗子许下了誓言:“这么多的废地,要是变成一个大果园,该有多好哇”!
婷婷听了兴奋起来,她心里憧憬着这里的美好未来。石溪竹情绪高涨:“等我长大了,在这里建起一个世界最大的果园,是送给你的,让你吃个够”。
“真的呀”,婷婷惊疑的说:“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属于我”?
两个孩子天真地谈得正火热,冈坡下面那湖边传来了石溪竹母亲的呼唤:
“石溪竹、毕玉婷!”两个孩子见她慌忙找寻过来。起身一并朝下面跑去。
妈妈迎上来,一手拉住一个。一言不发朝家的方向匆忙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