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伊回朝,他的军队一部分留在了东南,一部分留在了棣益城。桃飒与怪棠也跟着芮伊回了城南的芮王府,而腾宴还留在幺城。这个未来的咖犸虎狼之子就像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如今还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在东南生活了三年的启蕴,想来芮伊和腾宴的心思都深不见底。
左右辅公倒是个老狐狸,将许多事想得通透。他们因为启蕴为芮王说情,而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为了避免启蕴的素钾军和芮王的助烆军串通而壮大,两人处处提防这两个军队,奈何文官武官不相通,这两位辅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明面上无法诸多干涉,背地里,也没少掺和他们之间的事。
启蕴未回朝前,这两位辅公得了太后的支持,这三年在朝中一手遮天,轻而易举便能左右皇上的决定。启蕴和芮伊的回朝,才让这两个人稍微有了忌惮。而正是因为这两人,才让绝大部分文官,收敛住了心思,对朝中的官员结党分布一事重新定位,以谋得最大利益的同时,还能保全住自己。
龙寿宫的那次家宴过后,莼妃便引起了锡皇的注意。每天都有公公带着皇上的旨意,给凤妍宫赏赐了不少珍宝,却迟迟未见皇上到来。侍女们都对皇上此番作为有些许不解,但又不好揣测圣意,只好一心一意侍奉这个不同往日的娘娘。
莼妃倒是很镇定,天天坐在房中看书临帖,悠然自得。芩桑看在眼里,刚刚的担忧也瞬间消失了。她走进去,给她行了个礼,站在莼妃的身旁,笑着问:“娘娘今日为何如此开心?”
莼寅将桌上的纸拿了起来,她望了望,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笑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娘娘今日能这么开心,想必是烨国一切安好吧。”
“父王来信,说陛下派人去了烨国,还给烨国送去了不少丝绸布匹稀世药材,父王这几年的担忧也放下了,我这个做女儿的,能为父解忧,又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呢。”
听到此,她倒是因为陛下的体贴,而感到欣慰,但欣慰的同时心中也感到一股心酸。锡皇仁厚,却因为皇位一辈子遭受算计。若他不是皇上,他一定能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吧。如今,莼妃在描书临帖的过程中,找到了好好生活下去的乐趣,便是芩桑最欣慰的事情了。她走过去,将这些字帖整理好,帮莼妃磨墨。
夕阳西下,余晖入屋,莼妃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笔。此时,萃琪急匆匆而入,芩桑见她神色慌张,连忙过去询问事由。萃琪看了看周边没有多余的人,便说道:“刚刚易公公派人来传话,说皇上今日翻了莼妃娘娘的牌子。”芩桑看了看莼妃,娘娘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桌子上的那些字画,她转过头,拍了拍萃琪的手背,示意萃琪放心,萃琪才渐渐舒展眉头。
芩桑走到莼妃的身边,娘娘还未察觉到刚刚萃琪的慌张。芩桑也明白萃琪的心思,虽皇上的恩宠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但那并不是莼妃想要的,萃琪待在莼寅身边那么多年,她比芩桑更了解莼妃的心思。
她轻轻唤了娘娘一声,娘娘还沉浸在自己的字画中,芩桑索性一口气直说:“娘娘,今夜皇上翻了您的牌子。”莼寅听到了之后,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但也没有表现过激,片刻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想来,莼寅早已对皇上近日的殷勤,做好了心理准备。芩桑不好多说,便鞠了个躬,走出去,准备今日的晚膳。厨房里的那些老嬷嬷叽叽喳喳的像个喜鹊,见到芩桑,简直乐开了花,连忙过来,将所有好话都说上了一遍。芩桑也只是吩咐她们,小心准备,便走出,坐在石凳上,双目放空,身心却俱疲。
因为跟莼妃的关系,她的身份不同往日,以前只是个卑微的侍女,如今,大家见到她,还会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叶姑娘”。她虽知今非昔比,但所有的故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中,让她失去了不少对未知的好奇心。虽偶有想要推翻既知的想法,但能力太小,无非束手无策。
当初她怨恨异地众人对她的排挤,才会心甘情愿被推入伏寒禁地,也要使得那片土地覆灭。她也常常在想,淋夏当年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叶芩桑这个人是不是也像如今这样存在过,那她真的还能改变这里的一切吗?
她知道自己是叶思瞳,在那个盛暑祁寒之地生活了十三年。但是她也很清楚地知道,她以芩桑的身份在这里,活了十五年。她受伏寒相助,与阴阳之地的人的意识相合,或许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因为对淋夏的未知,她带着素妃的执念来到了棣朝,跟着淋夏的过去,活在素妃的所有念想中。
淋夏在清白书提及的所有人,所有事情,都随着自己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慢慢浮出了水面。距离芮伊登基,还有二十年。而这二十年,还会发生多少淋夏不知道的事,还有多少腥风血雨悲欢离合,都是未知数。而自己,看透了所有的人的命运,唯独对自己一无所知,真是造化弄人。
莼妃这时,缓缓坐在她的面前。芩桑看了看她,勉强挤出了个笑容,问道:“娘娘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她笑了笑,应道:“百姓安居乐业,家人和和睦睦,拥有权力的人,少些野心和杀戮。”芩桑也笑了笑说:“国泰民安,亦是芩桑此生所求。”莼妃摆弄了一下裙摆,柔声说道:“人不能只为自己的感情活着,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忘却了自己的责任。每每都提醒自己这句话,生活倒是安静了不少,就是少了些刺激与乐趣。”芩桑道:“娘娘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这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想到的,比起宫中那些庸俗的胭脂俗粉,只有您,才能让芩桑赏心悦目。”
“好一句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比起宫中那些凡夫俗子,你也值得朕赏心悦目啊!哈哈哈……”
她们闻声,连忙起身,给锡皇请了个安。他倒是让她们都别客气,莼妃也只是笑笑,还是不敢逾越了规矩。皇上拉着莼妃的手,示意她一起坐下,还给芩桑赐座,芩桑几声不敢僭越,锡皇假意嗔怪道:“朕的旨意,难道你敢不遵吗?”最后拗不过这位天子,芩桑倒是客客气气地坐在了莼寅边上。这个时候,凤妍宫的侍女,连忙端上了茶点,来来回回,倒是比以往勤快了不少。
皇上说道:“没想到,这个凤妍宫,倒是让人自在许多。”
“陛下要是喜欢,以后常来便是。”莼妃回话。
“莼妃,你可怨朕?”、
此刻,芩桑不知道莼寅会如何回答,而皇上会问这个问题,倒是让芩桑觉着十分诧异,转瞬一想,或许吧,皇上仁厚尊兄,几次都想成全了九爷和莼寅,这个问题,倒像是让自己心安而问出来的吧。大概就是愧疚万分,他才会选择今日踏进凤妍宫。
很多年之后,锡皇依旧能够清晰回忆初次面对莼寅与芩桑时的情景。而他,也从未想过,在深宫之中,有些人的爱与执念,远远超乎他的想像。
莼寅顿了很久,十分自然地回道:“怨过的。”之后亦是淡淡地补充道:“但,陛下是天子,臣妾身为深宫妇人,理应理解陛下的苦处。”想来,莼寅还是不会怕锡皇的,或许,她也知道,陛下更愿意听的是实话。果不其然,皇上听到的时候,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朕还以为爱妃会恨朕恨到连实话都不肯说了,现在一听,虽然难过一分,但还是觉得舒服了九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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