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如初的小院内,花将蹲在地,埋头削着木杖,一脸烦躁。
白蓝儿则坐在他对面的石凳,端着肩膀,双眉紧锁,不停地揉搓着手中的绢帕。
“蓝儿!”
一声凝聚了全身力量的呼喊,羽箭般飞奔而来的盘长,腾地跨过花花绿绿的篱笆墙,脚刚一落地就被百感交集的蓝儿抱住了,结结实实地。
白蓝儿双手紧紧环抱盘长壮实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心口,再次感受着这熟悉的微凉的肌肤。
盘长只觉得心口一阵温热,也不知是自己将死的心脏活过来了,还是白蓝儿流泪了。总之,一股暖流自心口处倏然涌遍了全身,浩浩荡荡,酥酥麻麻。
这对连一个时辰都不愿意分开的夫妻,经过一个多月长长久久的分别,再次相见了,仿若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盘长双臂颤抖地抬起,停在半空中迟疑了片刻,倏地抱住了那熟悉的温暖又柔软的身体,紧紧地,一刻也不想松开。
“蓝儿,我回来了……对不起,我们……我们只找到了不老丹……”
盘长哽咽的声音打着颤,悲伤又无助。
明朗的太阳下,卓展看到一向硬汉形象示人的盘长,脸流下两行晶莹的热泪。
白蓝儿闭眼睛,缓缓地摇着头,声音温暖、轻柔、却十分有力量:“只要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可是我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却没……”盘长的情绪有些激动,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白蓝儿用力挣脱开盘长的拥抱,身子微微后仰,将手指轻轻放在了盘长的嘴唇,神色凄然:“盘长哥,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只要你活着回来就好,只要我们珍惜今后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这短短一个月,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完白蓝儿的话,盘长的眼泪收也收不住了,像如注的泉涌般汩汩而下:“你要我活着……可我……”
失控的盘长骤然跪地,紧紧抱着白蓝儿的双腿,像个孩子一样嘶声痛哭起来,毫无顾忌,毫无遮掩。
白蓝儿轻抚着盘长的头发、脸颊、耳垂,然后捧起盘长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轻吻着他的额头。
一旁的众人从没见过这样的盘长和这样的白蓝儿,都不知所措地站在院中,像看一出苦情的偶像剧一般,虽然很感动,但还是觉得这俩人太腻歪了,也太肉麻了。
只有花将唉声叹气着,把脸背过去,不忍再看。
正当盘长与白蓝儿胶着得难解难分之时,半掩的院门被“吱呀”推开了,走进来一青袍拖地的老嬷嬷。
只见她双手小心地捧了一个陶瓮,蹒跚而入,抬头瞥见卓展他们,先是一愣,转而看见院子中间相拥而泣的白蓝儿和盘长,不禁长叹一口气,满面愁容。
卓展一直盯着这老嬷嬷,微微皱眉。
看得出来,这老嬷嬷不是普通人,她虽佝偻老态、衣衫朴素,但举手投足间还是能明显感受到不同于寻常老妪的贵人气派。
木门随风轻摆间,露出了小院外不远处持戟而立的两个兵士,更加印证了卓展的猜测。
老嬷嬷故意咳了咳,端着陶瓮,缓缓走向白蓝儿和盘长。
深情相拥的白蓝儿和盘长赶忙分开,慌乱地擦了擦脸的泪。
白蓝儿声音有些哑,低着头轻声说了句:“九婆,你来了。”
盘长则一动不动矗立在原地,微微朝九婆点了点头。
背着身子的花将闻声急忙回头,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接过九婆手里的陶瓮,灿然一笑:“九婆婆今天好快,盘长哥也才刚进屋。”
“小将也在啊,拿进去热热,这药有点儿凉了。”九婆指着花将手中的陶瓮,认真嘱咐道。
“好嘞,我这就去,九婆婆您坐!”花将礼貌道,端着陶瓮转身就进了草庐。
九婆扫了一眼卓展他们,疑惑道:“这几位是?”
白蓝儿恍然,赶忙介绍道:“这几位便是此前同盘长哥一起去诸夭之野的贵人,也是我们的朋友。”
“哦,原来完成白帝夙愿的勇士,就是你们几位啊,真是英雄出少年。”
九婆的夸赞并不由衷,听得出来,讽刺的意味更深,她,话里有话。
只见她一屁股坐在了白蓝儿搬过来的一把椅子,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重新打量着他们几个。
“这位是宫里药炉的掌事,九婆。”白蓝儿强挤出一丝笑,轻声介绍道。
“九婆!”“九婆好。”几人礼貌合手作揖。
九婆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目光并未在他们身停留,而是直接移向盘长,低沉道:“长儿,听说,你们带回来的是不老丹?”
盘长喉咙微微一动,沉吟片刻,默默点了点头。
虽然早已知情,但从盘长口中得到答案的九婆还是情难自已,一声长长的叹息,悲从中来,仰头望天:“天意呐,天意……”
“来了,来了,药热好了!”
卓展正奇怪着九婆和盘长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被花将的叫声打断了思路。
只见花将用手巾垫着,捧着大陶碗过来了,径直走向盘长。
盘长单手捏着碗沿,目光在这黑如深渊的汤药中定了定,便仰起头,一饮而尽。
一碗汤药下肚,须臾,赤着身的盘长竟浑身冒汗,两只眼睛血红得吓人。他不停地喘着粗气,表情万分痛苦,似乎有一股炙热的岩浆要冲破身体爆出来一样。
白蓝儿用凉水透着手巾,一遍一遍地给盘长擦着身,虽然动作慌张,但神情却十分沉稳,似是早已干惯了这些事情一样。。
随后赤和段越也过去帮忙,三个姑娘手脚麻利,配合默契,除了干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可盘长的身体还是灼热如烧铁,丝毫没有凉下来的意思,急得白蓝儿一边忙不停地给他擦着,一边默默流着眼泪。
九婆用指尖触了触盘长的后颈,双手微抖,双目圆睁,回头大喊道:“快,快去打井水,越多越好!”
卓展、段飞、壮子、花将四人,接力打着井水,再提到盘长这边,迎头浇下。
寒冬的井水冰冷刺骨,然而浇到盘长身却似乎瞬间就变成温热的了。就这样,一桶接一桶,足足弄了几十个来回。终于,浇到盘长身的水不再温热,盘长的痛苦也似乎减轻了些,才算完。
众人累得不行,也顾不许多,都瘫坐在满是冰水的院中,大口喘着粗气。
“蓝儿姐姐,盘长大哥这是生了什么怪病,怎么吃了药反而变得这般难受?”一脸疲惫的赤靠在卓展的背,不解地问着正在给盘长重新扎头发的白蓝儿。
听了这话的白蓝儿和盘长都一愣,手里的动作瞬间停住了,仿佛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九婆讶异地望着卓展他们几个,又看了看白蓝儿。
白蓝儿微微点了点头,怅然一叹。
“蓝儿姐姐,盘长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卓展实在憋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白蓝儿将手缓缓搭在盘长肩膀,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抬眼间,两行清泪瞬着脸颊默默滑下。
须臾,白蓝儿樱唇微启,哽咽说道:“卓展,赤,我知道你们俩喜欢着彼此,但是,一开始就知道是没有结果的爱情,你们……还会全力以赴吗?”
白蓝儿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支利箭,疾雨般射穿了卓展和赤的心。这个问题,正是他们一直明白却也一直在回避的。
最初得知赤不能长时间逗留在现世后,卓展和赤都曾下过决心,让自己从还未深陷的感情中迅速抽离出来。这也让他们之间别扭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疏离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在之后相处的过程中,两人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那份躁动与期待,看似回避实则试探地又走在一起了。
虽然现在的他们也很快乐,享受着暧昧带来的若即若离的甜蜜,但两人心中都埋着一个大疙瘩,即便再不愿意承认、再不愿意面对,它依旧在那里,是回避不掉的事实。拖得越久,越难解开。
只是他们两人,谁都不想拖累对方,谁又都不想先开口,说出让对方迁就自己这种话。因为他们,都不想毁了彼此原本的生活,也不愿意对方为自己做任何牺牲。但其实只要对方说一句任性的话,谁都会为彼此心甘情愿地放弃一切,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