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庄村东西两侧有低矮山丘矗立,不知什么年代形成的石头山,完全不适合开垦耕种。
翻过东边山头,才是东鱼河环绕过来的水流,全村生活用水全部来自这边。
翻过西边山头,是贯穿全县通达南北的铁路轨道。
整个张大庄村就在这么个两山中间的狭长地带里,地势较高,五五年的大雨洪水没有对这里造成太大的影响,但五六年秋的干旱却是对这里农民群众的生产生活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冲击。
五七年的大年初四这一天,午后接近两点,传统的未时三刻左右。
张大庄村村口空地,青烟冲天。
水缸灌满沙土造就的临时大香炉里,密密麻麻安放着数不清的长香。“香炉”前方是三张大方桌合并起来的供台。
台摆放鸡鸭鱼肉、蜜饯糕点,最吸引人眼球的,莫过于三只烘烤好的羊羔烤全羊,用红绸子捆扎,品字形摆在供台中间。
供台前,一身穿青色长袍、脚蹬灰黑绑脚布鞋的长胡须中年,单手掐个指印,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长须中年后方,是张大庄村村主任张格栋带领全村男女老幼恭恭敬敬跪拜成一大片。
人群之中,曹绸子背着背篓跪在那,一手拉住了大儿子张贵福,另一只手揣进怀里,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极快的速度从怀里拿出个棒子面饼咬一口,不等吃,先将饼子严严实实藏回去。
旁边张贵福咂摸咂摸嘴。
“娘,我饿。”
就这一句话,吓得曹绸子赶紧伸手,那指尖残留的饼子残渣往儿子嘴唇一抹,顺势捂住贵福的嘴,把那小脑袋使劲往下压。
谁也没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大家只是听到前方供台那边,传出来一声尖着嗓子的喊话。
“灶神就位,拜!”
早就在这拜了好久的众多村民,再次压低身子。
三次叩拜之后。
供台前的长须中年掐诀的手背到身后,手指轻轻一勾,后面领头的村主任张格栋连忙爬站起身,一路小跑着过来。
“黄大师,啥吩咐?”
“张主任,灶王爷已经就位,感受到了你们虔诚向福的心,但是这么点贡品,还不够灶王爷保佑明年风调雨顺的。说说吧,哪里还有可以让灶神享用更多的地方。”
“黄大师,这已经是俺们村的极限了啊。”
“村里没有,别的地方还没有吗?”
“别的地方?”
“对,现在灶神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诉求,只需要你们提供更多享用,不管是哪来的,灶神都会保佑张大庄村的。”
“这……”
“张主任,快点的,灶王爷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你好歹还是个村主任呢,哪里粮食多,你不知道吗?”
“啊,知道知道,粮食多的地方,那肯定就是镇的粮转站了。”
张格栋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那所谓的黄大师,在听到“粮转站”这三个字之后,嘴角止不住地抽动。
“张主任,我问的是哪里有存粮还人少的地。粮转站那里不得有看守的吗,你觉得灶王爷能去那?”
“能去,能去的。镇的粮转站没几个人看着的,大过年的,也不会有人在意那些。”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附近哪个村谁家富余粮多,咱就去哪转一圈就行。”
“呀,黄大师,这附近的村子粮食再多,那也比不镇多啊。再说了,去别的村还不一定比去镇近便呢。要不,咱赶紧去吧,别让灶王爷饿了肚子,来年又让我们全村饿肚子了。”
张格栋的语气充满了急迫。
黄大师的眼中则是满满的无奈,吭哧了好一会儿,咬牙道:“行,起贡,金财铺路,护送灶神!”
这声喊话之后,供台边打杂的两个青年快步冲去,手脚麻利的拿个大筐子,将供台所有东西连盘子带碗全都装进筐子里面,三只小羊羔摞在一块扣去,一根木棍穿中间,两人一前一后往肩膀一架。
“走!”
黄大师一声呼喊,扬起来袖子撒出去寥寥几张黄纸钱,当先迈步往前走。
那两个抬着大筐子的青年紧随其后。
等三人越过跪拜的人群,张格栋那边才赶紧大声招呼。
“都起来吧,家里有事的都忙活去,没事的跟我走,去镇拜灶王爷。都记住了黄大师之前说的。今天一天谁都不准偷吃东西,谁家都不能生火做饭。等明天开始,咱就有灶王爷保佑,一年到头不愁吃喝了!”
随着张格栋的话语,众多村民脸洋溢着笑意。
老幼妇孺纷纷散去,最后剩下几十个青壮年,张格栋随便点了几个人跟着他一起朝黄大师那边追。
也是张格栋安稳村里人的时候,那黄大师三人也聊开了。
“大哥,这一次赚大发了啊,就这够咱哥仨吃半个月的了吧。”
“赚个屁,吃吃吃,就知道吃!”
黄大师张嘴爆粗口,哪还有点高人风范,眉头拧成个疙瘩,压低了声音怒骂:“我就没见过那么脑子缺根筋的!让咱去镇粮转站了,那是闹着玩的吗?我不就是想让他说几个有钱人家,咱好踩踩点,回头走一圈。这下子好了,这笔买卖就赚这一趟,还得再想办法开张。”
“不是,大哥啊,镇粮转站咋了。咱以前县里……”
“闭嘴!”
黄大师扭头就是一巴掌拍那人脑门。
“给我记住了,以前偷自行车的事全都给我烂肚子里。不想死,就谁都别说!咳咳,灶神随行,护法左右!”
黄大师训斥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后面张格栋带着人追来,赶紧两声咳嗽掩饰一下,再转身,拿着架子迈四方步往前走,又是一扬手。
几片黄纸飞天,随风飘落,其中一片正好落在后边张格栋的头顶,他却根本不敢抬手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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