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孙二壮从簸箕村回到县城驻地营房后,满脑子都是白姑的影子。午饭后,孙二壮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哪想一合上眼,白姑便在他的眼皮上走动着,搅得他无法休息,真想把那两片叛逆的眼皮撕掉,放到清水里冲洗干净。但他不得不承认,白姑就是他寻寻觅觅要找的类型。上私塾的时候,先生让他背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那时,他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感觉背诵着好玩,更是为了得到先生的夸奖;到现在他才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真切地感受到相思的苦楚和力量。
当天晚上,孙二壮没有再去陪冈村玩骰子,而是去街上的店铺里称了二斤好点心,拎着直接去了聂啰啰家。
孙二壮与聂啰啰并不陌生。孙二壮的妈妈与聂啰啰是姑家表姊妹。孙二壮妈妈生前时来赶十字路集时,经常到聂啰啰家串门,顺便把家里的花生、地瓜干等农产品,还有他家院前院后的寿桃、麦黄杏、秋葡萄、红枣等,年年熟了的时候,也都少不了给聂啰啰送来一份。
而聂啰啰也不是个小气人,孙二壮长到八岁时,聂啰啰出钱把孙二壮送到了一家私塾里读书。自从孙二壮妈去世后,聂啰啰就开始把孙二壮当儿子看待了。
后来,孙二壮进城当了保安大队长后,离聂啰啰更近了。聂啰啰每到节日就把孙二壮请到家里吃饭。每次吃饭,聂啰啰做的都是不重样。上次是馅美溢香的水饺,下次则是香喷喷的油饼,再次则是黄澄澄外香内酥的热火烧或者是飘香的小米饭。每次吃完,都让孙二壮感觉到特别温暖,更像失散多年的流浪儿找到了家一样。当然,他也知道,聂啰啰一个人过日子,虽然有着街面上那两间店铺的租赁费,但也难以维持这乱世道的生计。所以,孙二壮每到月底发了军饷,就送过来一部分,让她买些粮食度日。然而,聂啰啰也有自己的打算,尽管每次都是接过孙二壮的钱,她都是放进那个紫檀木匣子里,悄悄地攒着,好留给孙二壮娶媳妇用。
聂啰啰觉得自己就应该这样做。自己的姐姐早走了,家里剩下了一堆男爷们。居家过日子,男爷们都是出手大方,攥钱如攥沙子,稍不注意就溜了。所以,她现在是替姐姐攒一点是一点。
孙二壮赶到聂啰啰家时,聂啰啰正在吃晚饭。孙二壮看见她的晚饭很简单,简单得都让自己不敢相信。饭桌上只有一碗清水,笸箩里有一捧黑黑的地瓜干煎饼渣,在昏暗的油灯下更黑,旁边连一盘咸菜都没有。在他的印象中,聂啰啰是个风光场面的人,怎么能吃这样的饭呢?
聂啰啰看出了孙二壮的吃惊,就淡淡地说了一句,俺本来不想吃了,就没做饭。
孙二壮尽管心里有点难受,但还是镇静地说,姨娘,您吃块点心吧,明天,俺给您送点小米来。
聂啰啰忙推辞说,不用,你千万送,让人家看见了影响不好。
孙二壮明白聂啰啰的心思,就安慰说,姨娘你放心,俺用自己的钱买,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聂啰啰知道孙二壮是个得人滴水之恩便会涌泉相报的人,就因为当年自己出钱把他送到学堂上私塾,让他一直念念不忘。今晚她又怕他再提起当年的事来,于是,赶紧问孙二壮,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事?
聂啰啰这么一问,立即提醒了孙二壮今晚来的目的。孙二壮一下子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一个字来,然后,又独自边挠头边傻笑起来。
聂啰啰愣了一下,用疑惑的眼光爱怜地看着突然腼腆起来的孙二壮说,怎么了?像个大闺女似的,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二壮啊,你小子,在你姨娘跟前也有不好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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