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季,天色会暗的更早一些。
暮色微微拢下,掩在渐渐变暗的建筑和街道上面,橙黄色的阳光透着些暖意,总能让行走其中,刚刚下班的人们缓和一下神经,稍解疲乏。
小镇的生活总会更加安稳宁静一些,行走在街头巷尾,即便是敖川这样不谙世事的小龙,看着这样透着生活气的场景,也能感觉到萦绕在心田间的那种鲜活气息。
万家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袅袅冉冉,飘到空中,伴着家人间的欢声笑语,总比冷清,能让人感觉更加美好一些。
吃饱喝足之后的小龙敖川站在十字路口的位置,望了望逐渐泛黑的天空,和那几颗寥落的星辰,迷茫无措,竟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偶尔过往的人们,看到这个独自一人,孤孤单单穿着肚兜,脖间收着枚铜圈的孩子,或许怜悯,或许好奇,却没有一个想要施舍同情的。
这世情未免太过冷酷,却又格外现实。
我们最少应该庆幸,世道还没有那么冰冷黑暗,不怀好意者或许有,但最少在这个瞬间没有出现在敖川的面前。
他平静地坐下,坐在台阶上面,两只胳膊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片人生百态,两只白藕似的小短腿悬在空中,悠闲地晃啊晃的。
“这就是人间啊。”
他笑了起来,纯真无邪,乖巧可爱。
这时候一个披了风衣的男人在街道上走过,经过敖川身边之后,突然绕了回来。
他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正派,腮下留了些络腮胡,并不显得邋遢,反而更显成熟帅气。
他弯下腰来,伸手去搂敖川,语气舒缓:“宝宝,你怎么在这里?来,跟我回家了。”
恰如一个爱子心切的父亲,再正常不过了。
“这就是人间啊。”
敖川心里叹了一句,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男人,张了张嘴,两只白嫩的小手攥了攥,已是蠢蠢欲动了。
那个男人的身躯难免僵硬了一瞬。
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穿着肚兜,不过四五岁的幼童竟然会有这样的表情。
这种买卖他之前自然也干过不少,若是年岁再小一些的,不会说话,只会哇哇哭闹,倒是好遮掩。
若是年纪和敖川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多半会要张嘴叫父母,那就需要下手快一些了,趁早用怀里的药巾掩住口鼻,直接迷倒了事。
偏偏这个孩子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好似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一样,反而让人悚然。
“滚开。”
一道冷峻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一个啤酒瓶远远砸了过来,在男人边上碎了一地,碎片溅起,却正好都被男人遮住了,根本伤不到敖川。
一个穿着干净整洁,衣着稍显破旧,面色略带憔悴暗黄的十九岁男孩子,手里提着两个空酒瓶站在街道对面。
路灯已经亮起,于是可以看到灯光落在了那张坚毅的脸上,为他涂抹上一道亮色。
他的眉毛极粗,就好像画上去一样,浓浓的,笔直一条,此刻正好紧紧扭在一块。
他的嘴唇极薄,又少了血色,于是几乎看不出唇色。
他明显有些害怕,但是极为坚定,抿着唇,然后用微微颤抖,但却坚定有力的语气,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滚开。”
这两个字透着阴寒,听着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实际上也是如此。
“我再说一次,滚开。”
男孩提着酒瓶,盯着穿风衣的男子,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全神贯注地注意对面这个风衣男的指节关节,防止对面暴起发难,抢占先机:“我认得你,你根本不是这个孩子的父母……建设桥下面睡的那几个残疾孩子好像也是你的手下,我看到过你们在一起。”
风衣男手指有些僵硬,他微微后退一步,露出了一个稍显尴尬的微笑。
他看了男孩一眼,语气温和:“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了……当然,我也认错了,看来这并不是我家宝宝。”
他提起衣领,遮住了吹来的冷风,淡淡瞥了坐在地上的那个孩子一眼,没有回头,很快转过了街角。
街对面这个男孩他第一眼就已经认出来了,没有什么背景,是个孤儿混混……连黑社会都算不上的那种。
干他这行的,首先眼力要好,其次记性必然不错,警惕性自然也很高。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头目,入行也不算久,但是极有心得,什么人招惹得起,什么人招惹不起心中极为有数。
那个男孩不算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坐在地上的这个孩子绝对有问题,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了。
这种直觉曾经救过他很多次,相信这一次也不会意外。
眼看着风衣男的身影消失,那个提着空酒瓶的男孩终于剥去了身上冷厉坚强的伪装。
微风吹过,晚秋寒冬的时节,他的脊背上竟然凉了一片。
浓眉有些心疼地看了眼那个碎在地上的玻璃碎片,然后用脚将碎片扫到了一边,堆积起来。
敖川面无表情地看着浓眉男孩的动作,等他做完这一切之后,突然开口:“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
浓眉在敖川边上坐了下来,撑着下巴,望着微暗的天空,对于边上这个四五岁孩子的早熟没有任何惊讶。
他的声音其实不好听,因为处于青春期的原因,所以有些刺耳。
但是极为真诚,和他说的那几个滚开相比起来,反差极大,就好像不是同一个人说的那样。
敖川也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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