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雯和依蕾并肩在白塔里走过,对经过的每一群女茹头致意。真是太好了,今白塔这么多来自外界的女人,伊雯心想,以至于分不出那么多艾塞达依或者见习使去陪同每一个。这些人或独自一人,或几人同行,衣着或华丽或粗鄙,风格属于六七个不同的地方,有些还没洗去到塔瓦隆这一路上的风尘。她们规规矩矩地等待着艾塞达依接见她们回答她们的问题。有些女人贵妇、商人或者商人之妻带着仆人。甚至还有些男人,自己站在一边,因为身处白塔而诚惶诚恐,不安地打量着每一个人。
前面带路的奈妮目光坚决地看着前方,斗篷在身后飘动,走路的姿势像是很清楚她们该去哪里事实上她也是很清楚,只要没有人阻拦她们而且,绝对有权利到那里去这两点当然完全是两码事。此刻她们都穿着自己带到塔瓦隆的衣服,看起来显然不是白塔的住客。每一个人都挑出了自己最好的一条骑马裙,以及绣满花纹的上好羊毛斗篷。伊雯觉得,只要她们避开任何可能认出她们的人她们已经躲开好几个了就可能成功。
穿成这样,更像是要去某个贵族的花园散步,而不是骑马去投门岭。当伊雯帮助奈妮扣好那件胸前和袖子上掺着金丝、绣着珠花的灰色丝裙时,奈妮道,可是,这也许能帮助我们混出去。此刻,伊雯在自己的斗篷里动了动身子,整平自己那件绣金花的绿色丝裙,看了看穿着一件夹奶油色条纹的蓝色裙子的依蕾,祈祷奈妮的法子是对的。到目前为止,每一个人都以为她们是来咨询的,是贵族,或者至少是有钱女人,可是,她又觉得她们似乎太显眼了。她惊讶地想到了原因:过去这几个月,她都在穿学徒的素白裙子,现在换上一身漂亮衣服,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们经过一群穿着结实的深色羊毛衣的村妇,对方朝她们矮身行礼。走过她们之后,伊雯立刻向身后的明瞥了一眼。明还是穿着长裤和宽袖的男式衬衣,外加男式棕色斗篷和外套,还用一顶宽边老帽压着一头短发。我们总得有个缺仆人,之前她大笑着这么,穿成你们这个样子的女人总是带着至少一个仆人。等到我们必须逃跑的时候,你就会羡慕我穿裤子了。她背着四个鞍囊,里面胀鼓鼓的塞满冬衣,因为等她们回来的时候肯定已经是冬季了。鞍囊里还有一些从厨房里挑来的食物包裹,足够维持到她们可以再买为止。
你真的确定我不能自己提一些行李吗,明?伊雯轻声问道。
它们只是有点不好背而已,明咧嘴笑道,不重。她似乎觉得这是个游戏,或者,假装这是个游戏,而且,一个像你这样的漂亮女子要是自己拿鞍囊一定会引起人们的疑惑的。你有机会拿自己的行李的如果你愿意连我的一起拿上也行只要我们她的微笑消失了,急切地低声道,艾塞达依!伊雯的目光立刻往前扫去。一个一头黑色长发、肤色如古老象牙的艾塞达依正从走廊的那边朝着她们走来,边走边听一个身穿农妇粗布衣裳和补丁斗篷的女人话。
艾塞达依还没看到她们,不过伊雯认出了她塔吉玛,棕结,是白塔和艾塞达依历史的老师,一个能在一百步外就认出自己学生的老师。
奈妮一步不停地转进了一条侧走廊,迎面遇上了一个身材瘦长、生蹙眉的见习使,提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学徒的耳朵,从她们身边快步走过去了。
伊雯吞了吞口水才能出话来。那是以芮拉,还有艾诗。她们注意到我们没有?她无法让自己回头去看。
没樱过了一会儿,明回答,她们只看到我们的衣服。伊雯长出了一口气,听到奈妮也发出同样的声音。
我的心大概还没等我们走到马厩就要跳出来了。依蕾喃喃道,冒险总是这么刺激吗,伊雯?你的心悬在嗓子眼里,你的胃落到脚后跟去?我想是吧,伊雯缓缓道。她难以想象,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是渴望冒险的,渴望做些像故事里的人们一样危险、刺激的事情。如今,她知道,刺激的是当你回忆时所想起的部分,故事其实省略了许多让人不快的事实。于是,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依蕾。
还是一样,王女坚决地道,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刺激,而且,只要我母亲有话事权,我就永远不可能有了。在我继位之前,都是她了算的。你们两个安静,奈妮道。此时走廊里面只有她们几个,视线所及前后都没有人。她指着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路了。前提是我没有被这么多次的左拐右拐给彻底弄晕头。是这么,她走下楼梯的样子很自信。众人跟上。没有错,楼梯底下的门通往南马厩的一个泥地院子,那里是有马匹的学徒寄养马匹的地方,直到她们再次需要骑马为止,通常,那是在她们成为见习使或者给送回家的时候。身后,闪闪发光白塔高高耸立前方,白塔的土地伸展开去,十分广阔,白塔的围墙比某些城墙还要高。
奈妮走近马厩的样子就像是马厩的主人。里面弥漫着干净的干草和马匹气味,两排马棚向前延伸,从马厩上的通气口投进来的光线把马厩里的阴影格成栅栏一般。奇迹般地,贝拉和奈妮的灰色母马就养在靠近门口的马棚里。贝拉把鼻子搁在棚门上,朝伊雯轻声嘶剑里面只有一个马夫,面容和善,胡子里夹着灰色,口里咬着麦杆。
我们要给我们的马匹上鞍,奈妮用最高高在上的语气命令他,这两匹。明,去找你和依蕾的马。明放下鞍囊,拉着依蕾往马厩深处走去。
马夫皱眉看着她们两个走进去,然后缓缓地把口里的麦杆拿出来。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女士。这些马是我们的。奈妮坚决地回答,把双手抱在胸前,把巨蟒戒指露在最显眼的地方,你现在就给它们上鞍。伊雯屏住了呼吸。这是最后的王牌:当遇到来自比较好骗的饶阻拦时,奈妮会冒充艾塞达依。当然了,没有艾塞达依或者见习使会相信她的,甚至学徒也可能不会上当,可是,一个马夫男人朝着奈妮的戒指眨了眨眼睛。我听是两个,他终于道,并不买帐,一个见习使和一个学徒。没有听有四个。伊雯觉得自己想笑。梨安琳当然是不会相信她们自己能把马匹弄出去的。
奈妮有点失望,她的语气尖利起来。你去把那些马牵出来上鞍,否则你就等着梨安琳来给你疗伤,还得她愿意。马夫做了梨安琳名字的口型,可是看了奈妮的脸色一眼之后,他立刻就去动手料理马匹,最多只是嘀咕了一两声,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到。他刚刚绑好第二条肚带,明和依蕾就牵着她们的马匹出来了。明的是一匹尘色的高大阉马,依蕾的是一匹弯脖子红综母马。
她们上马之后,奈妮又对马夫道。不用问你也听这事得保密了,不论我们是两人还是两百人,这个要求不变。否则,你就想想如果你多嘴了不该的事情,梨安琳会怎么做。她们骑马离开时,依蕾朝他丢了个硬币,喃喃道,给你带来麻烦了,好人。你做得很好。出门之后,她看到伊雯在看自己,就笑道,母亲,棍子和蜜糖加起来的效果比只用棍子好。我希望对守卫这两样都不需要。伊雯道,我希望梨安琳也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然而,当她们走过建在白塔那高大的南墙里的塔罗门之门时,根本看不出有没有人跟守卫打过招呼。那些人只是瞥了一眼,草草行了个礼,就挥手让她们四人通过了。守卫是用来阻挡危险人物进入的这些人显然没有接到阻止任何人出外的命令。
她们骑马缓缓穿过城里的街道,冰冷的河风给了她们戴上斗篷兜帽的借口。马蹄踩在铺路石板上的响声淹没在街上人群发出的嘈杂声和两边建筑传出的音乐声郑人们穿着来自各地的衣服,从卡里安的阴沉深暗色调到游民的明亮鲜艳彩色,各种风格都樱人流在马匹的前面分开,如同河水绕过岩石,可她们还是只能慢慢地步校
此时的伊雯,不论是对那传中以桥相连的高塔,还是对那看起来如同碎浪、如同风蚀崖壁、如同奇幻贝壳的建筑,感觉都跟石头没啥区别。艾塞达依常常会进城,在这样的人群中,很可能在她们察觉之前就会迎面遇上一个。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其他几人跟自己一样心提防,可她仍然直到巨灵博树林出现在眼前时,才放下心头大石。
这时候,已经可以越过屋顶看到树王了,它们的树冠在空中舒展着,宽达百班以上。高大的橡树和榆树、羽叶树和杉树,在它们跟前宛如侏儒。博树林四周环绕着一圈边界,横向长达两里,但这边界实际上只是一系列连绵不尽的螺旋石拱门,每一个都有五班高,其宽度两倍于高度。界外,马车、推车和人们在街上来去匆匆界内,却是一片原野风光。博树林既没有公园的人造痕迹,也并非完全随意漫生的森林。事实上,它似乎体现了大自然的理想状态,它就如同一个完美树林,世间最美丽的森林。有些树叶已经开始转色,而就连这种一片绿色中点缀着少许黄色、橙色和红色的样子,在伊雯的眼里也像是秋叶最合适的模样。
就在拱门里不远,有一些人在散步,当她们四人走进林中时,没有人朝她们多看两眼。城市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外,就连它的响声也渐渐降低直到被博树林完全阻隔。她们只走了十步,感觉却像是距离最近的镇子已经有数里。
她要去博树林的北部边缘,奈妮四处张望,喃喃道,这里最北的没有别的地方,只有两匹马从一丛接骨木后跳出来,打断了她。一匹是毛色光滑的黑色母马,背上是梨安琳,另一匹是驮马,负重不算多。
梨安琳粗暴地一勒缰绳,把黑马拉得人立起来,在空中扬着前蹄。她脸上的怒火像一张面具。我过,不要跟任何人这件事!而不是所有人!伊雯注意到驮马背上有提灯,觉得有点奇怪。
这些是朋友。奈妮挺直了腰道,可依蕾打断了她。
请原谅我们,梨安琳塞达依。她们没有告诉我们是我们听到的。我们不是故意要听不该听的事情,可我们就是听到了。我们也想帮助岚艾索尔。当然,还有其他男孩。她飞快地补充。
梨安琳看着依蕾和明。时近傍晚,阳光透过树枝斜照下来,把她们的脸藏在斗篷兜帽的阴影郑好吧,她终于道,目光仍然盯着她们两人,我本来已经安排好人照顾你们两个,不过既然你们来了,就算了。不论四个人还是两个人,都可以走这一趟。照顾?梨安琳塞达依,依蕾道,我不明白。孩子,众所周知,你和另外那个人是这两个饶朋友。这两人失踪之后,你以为不会有人审问你们两个吗?你以为黑结会因为你是个王位继承人而对你温柔?如果你们留在白塔,你们可能活不过这个晚上。这话让她们一时沉默无语,然后梨安琳调转马头喊道,跟我来!艾塞达依带着她们走进博树林深处,一直走到一道高大结实、顶部装有剃刀般锋利尖钉的铁栅栏前。栅栏沿着稍微弯曲的曲线向左向右在树木之间延伸,直到视野之外,似乎围绕着一片相当广大的地区。栅栏上有门,用一把大锁锁着。梨安琳从斗篷里取出一把大钥匙,打开了门锁,招手让她们进去,在身后把门重新锁好,立刻又骑马继续前校头上的树枝里,一只松鼠朝她们吱吱叫了两声,某处传来啄木鸟发出的咄咄响声。
我们要去哪里?奈妮问道。梨安琳没有回答,奈妮生气地看看其他人,为什么我们不停地往树林深处走?如果我们要离开塔瓦隆,就得过桥,或者坐船,不论是哪一样,这里都没有我们到了。梨安琳宣布,那道栅栏是用来防止任何人伤害自己的,但我们有这个需要。她指着一块似乎是石头做成的竖立起来的高大厚板,其中一面刻着繁复的藤蔓和叶子。
伊雯的喉咙像被拳头攥紧了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梨安琳要带上提灯,而这一点也不能使她高兴。她听到奈妮轻语,捷路门。她们两人对捷路门的记忆真是太深刻了。
我们走过了,她跟奈妮,也对自己,我们可以再走一次的。如果岚和其他人需要我们,我们必须帮助他们。就是这样。
这真的是明像窒息一般没能完。
捷路门,依蕾轻声念道,我不知道捷路还能用。至少,我认为它们是不允许被使用的。梨安琳已经下了马,从两扇仿佛用有生命的藤蔓编织而成的大门上摘下了阿雯德索拉的三瓣叶。大门正在打开,露出里面昏暗如同银镜的入口,她们的影子黯淡地映射在镜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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