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酒家,三层木楼的楼架,雕梁画栋,飞檐翘阁,实乃是鲤鱼湾第一等的建筑。夕阳西下,把酒临风,远眺黄河奔涌东去,体味大河马滔滔,逝者如斯夫的人生感触,端的是别有一番雅趣在心头。
不过,即便是今日逢九大集,正是一月之中生意最好的日子,可龙门酒家门前也还是人迹寥寥,显出跟热闹的沸反盈天的集市不一样的气氛。酒家门前那寥寥的人迹可不简单——穿兵衣,带兵帽,肩荷大枪,刺刀闪亮,足足一个连得大兵散落在酒楼的四周。那股子杀气腾腾的架势,起码那帮酸臭掉文的秀才先生是吓得有多远躲多远去,还一个劲的给自己找面子:黄河哪天不能看啊?今儿忙着拜龙王爷,赶集呢!况且,这会儿才午日三竿,要喝酒看夕阳,早的很呢!
“哟,今儿什么风把井老板给吹来啦?您可是稀客,几个月都难得见一回的。”饭店掌柜的豁着一圈儿大金牙,一副天包地的牙杈苏造型。不过人家这幅眼睛可毒,见过一面的人,隔三年五年的照样还是记得。井畅一趟来这鲤鱼湾还是三个月前,赶去洛阳一战区参加年度会议,顺带和这边的地头蛇做了点生意,在这龙门酒家打尖的,没想到被掌柜的一嘴叫了出来。
“呵呵,掌柜的好眼力!”井畅不动声色地踏前一步,将一个中等个但很敦实的汉子挡到了身后,冲着楼梯口的丁发福和阳师爷抱拳道:“咋的,丁老板和阳师爷今儿这么客气,弄得额们怪不好意思的唻,空着个担子来的,没啥见面的礼呢!”
“井老弟客气了,你们能来,就是俺丁某人的面儿啊!不用客气!”他手指微动,点了点跟着的几个汉子,不动声色地护着当中的汉子跟着阳师爷楼,其余带来的三十多个汉子就在一楼安顿。很有意识的领头的汉子带着大家坐在了大门口的三桌,门外就停着他们装货的大车——十几车的山里药材,晒得干嘣脆得捆扎着,散碎的还用麻袋装了码在车。
“伙计,骡子牲口要抓紧喂喂啊,回去还得拉粮食、盐巴呢,可不能耽误了。”领队的汉子岁数不大,可大眼睛机灵骨碌的透着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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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老板,咋把买卖放到酒楼里来了呀!”赵雪球和马知三两个被卫兵领着,一前一后地跨进了龙门酒家,看到胖的走路都气喘的丁发福笑着打趣道。
“哎呀,老哥几个就别笑话俺啦!要不是你们帮衬着,俺这个小地界哪够吃饭的噢!”丁发福走两步,低声问道:“咋,这一趟又是三条船?”
“不止!前一阵折了些人手家伙,经报省府李主.席批准,这次加了一倍的东西。”赵雪球拍拍丁发福宽厚的肩膀,很熟络地说道,压根也不瞒他。
“哦?是那个瞒报灾荒,求天祈雨的那个李主.席?他能这么好心?”丁发福可知道现在河南人是恨死了这位李主席,当然还比不中央军的那几个祸害,但也够祸害河南的了。
“他不敢,一个外乡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嘛!”马知三笑着接过阳师爷递过的香烟,当然是最好的三个大洋一包的金箔装“黄金叶”,放在鼻端好好闻了一会儿,这才逗火深吸一口吐出烟,带着些不屑的说道:“俺们豫北可不一样,凭俺们特派员的手眼,那什么外来个主.席的可唬不住俺!就算是那几个军头,俺们豫北区也不含糊他们,只是大家体系不同,不愿意多事罢了!”
“你是说次的那位顾先生?来头这么大啊!”丁发福和阳师爷齐齐倒吸了口冷气,看来次的招待规格还是定低了!
“行了吧,赶了半晌的路,俺们先去喝一会儿茶。干死老子了!”马知三推推鼻梁的玳瑁眼镜,自顾往走去。
“对对对,早点去占好座,一会儿小品香儿可是要唱豫剧《白蛇传》的,那个小身段,嘿嘿嘿——”打发三鹞子几个待在楼下围了两桌,阳师爷领着马知三兴冲冲地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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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浪兄弟,你咋来了呢?哎呀呀——,陈老板,你俩咋结伴到了一起了呀?”丁发福瞧着门口涌进来的一帮人,马迈动小短腿奔了过去,一手拉住一个眼里满满的喜色。这两个可都是他昔日在县城里怡春院的伙计,几个喝酒打牌嫖院,一玩就是几天几宿不归家的。绝对的,人生铁子,狗屎朋友!
“走走走,抬桌子咱打个八圈!”陈二狗拍拍腰间鼓鼓的荷包,眯缝着小眼睛压低了声音道:“还是灾荒好,弄了点贩人的买卖,这就小赚了一点儿,怎么样,哥哥给你们散点?”
“灾民?那能赚几个大子儿?”丁发福满脸的不解:“街面课到处是插着草标的俏姑娘俊后生,三五升粮食就能把自己卖了,听说就算是卖到潼关大姑娘也不过三个大洋,你咋发的财?!”
“那你们就外行了,俺这是受人所托,招徕年轻的后生、妹娃呢。”陈二狗故作神秘地笑笑,做出了个“八”的手势,“人家八爷在山里活动,大量招收能打的汉子、年轻的姑子,给出的价钱只比运去潼关差点,但靠的近呀,俺一天都能进出三趟,还愁搂不着钱?!”
“你啊,就是胆子大,连八爷的钱都敢赚!”丁发福咗咗牙花子,“那帮祖宗不好伺候吧?听说杀人他不眨眼哎!”
“咦,亏你老哥还是个团长唻,咋,你杀人还合着眼哪?”陈二狗白了他一眼,冲着身后那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喊道:“三弟,你带着兄弟们就在下边吃着,门口的大车让脚夫们盯紧喽,错了俺们本钱赔的可大!”
“中吧!俺都让兔崽子们加小心了!老谭,你的事啊!”陈龙点点头,推了吧谭思虎出门去看看,回头冲着丁发福和张小浪笑笑,拉着身边一个有些瘦削的中年人道:“胡......大哥,你岁数最大,就主位吧。那个老詹,你也陪着坐了吧。”
“好险哪,那个姓张的恐怕怀疑我了。”詹主任坐着再次压了压礼帽,低声跟打横的陈龙说道。
“没事,张小浪这鳖孙还没那么灵泛。”陈龙摆摆手,拍拍他道:“再说这两年总部根据地日子过得挺清苦吧?你都瘦了一半下来了,来,先弄个炸蹄髈好好补补!”
“嗨,这兔崽子,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詹主任被陈龙弄得哭笑不得,拿着蹄髈都不好意思下嘴了!一边的胡先生都被他俩给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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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来了恁多人呢?今儿这鲤鱼湾可真是热闹啊,济济一堂呀!”随着一阵娇嗔声,门口透来了甜腻的脂粉香味,一个女人领着一帮黑衣手下鱼贯着走了进来。
“艹!啥日子呀,牛鬼蛇神聚齐了,要坏事啊!”陈龙看到这个女人,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暗暗提高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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