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八角亭中的黑色身影,有些索然无味地放下手中棋子,望向天河的方向,留下缓缓消散的残影。
白色身影将夹在指尖的那枚白子落下,起身走出八角亭。
闲庭信步,仙鹤为阶。
一声声鹤鸣之后,一条由仙鹤铺成的路,从绝壁通向天河之畔。
“太上!你可知作为你对手,最不喜你哪一点?”
仿若许久未听到如此称呼自己,白色身影微微一怔。周身那层淡淡的光晕渐渐褪去,显现出身为天帝的本来面目。
玉冠黑发,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的脸庞,还有似笑非笑的嘴,眉心驳杂的金色印记,如一个浑然天成的符号,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似乎,它就是天。
天帝没有理会魔君的询问,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会自己说出答案。
当天帝站在天河之畔,与魔君并肩而立之时,才转头看向那身形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些的魔君。
只见。
笼罩魔君的魔气逐渐散去,紫黑的纹路如同焚烧一般化作飞灰。
一个形同脱胎换骨的高挑身影,像脱去外壳一般出现在魔君的位置。
魔君的面具之下,居然是一位女子。
惊世之容,不输水色。
甚至她眼中映射出的沧桑,更显风华。
黑袍化作的黑纱长裙,无风自舞,就像被墨染黑的水一样,在她周身流淌。
黑青骨骼的手,生出白净肌肤。十根长指甲化作十道紫光,贴在黑裙之上变作冥蛇。
天帝干咳一声,摸了摸他那没有胡须的下巴,似在缓解某种尴尬。
而他长袍上的十只亮翅仙鹤,皆在看到魔君真容后,躲入天帝胸口的祥云之中。
魔君那一头白色长发,配上那一袭黑裙,反被天帝的白袍黑发,衬出了这天地间另类绝美。
她深吸一口气,仿若暂时找回真正的自己。
“太上也曾问情,那时的你绝对不会这般摆谱,凸显你天帝的身份!”
魔君的声音,竟有几分像水色说话时的迸如清泉。
除去动听之外,杂糅着靡靡魔音。
“你说这句话时,我是该把你当魔君黎末,还是族长水月?”
“这重要么?”
“从前不觉得重要,可今后,却很重要!”
天帝转而看着面前平静的天河水,郑重其事。
魔君也像寻常女子一般,迈出几步弯腰蹲下,冲着天河水面映照出的自己,微微一笑。
似看到曾经,也似见到回忆。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双手想要拘一掊天河弱水,洗洗脸。
可当纤细的双手没入天河的瞬间,原本宁静的天河弱水,瞬间像热水一样翻滚,无数迸溅的水花或冲天而起,或直奔魔君而来。
再看魔君放在水里的双手,此刻已空无一物,只剩手腕以上的部位,在浓郁的黑紫魔气中,艰难复原着。
见魔君脸上闪过失落,天帝也似于心不忍。
“你这又是何苦呢?纵然你也是弱水所化,可一旦入了轮回,将不再被三千弱水认同......”
魔君脸上的温柔顷刻间尽散,取而代之的是阴冷。
“这样,你总该明白,我是地界魔君,还是弱水之灵!”
天帝微微摇头,似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该接受,还是不接受。
“你为她入阿修罗,被魔气沾染化魔,值么?”
问出这句话的天帝,本就心中有自己的答案。只不过在这天地间,能与自己再弈一局者,都值得惺惺相惜。
魔君也同样没有理会天帝那句“值么”。
“他们几个,也该醒了......昨日还说该来的迟早会来,未曾想已不期而‘鱼’。”
“西天佛祖尚在轮回,想必千年前就已看出此劫一些端倪。”
“即便全都看透,又如何得解?曾为弱水的我,不也如此么?”
“......”
天帝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再接。
他是天帝,终究不是“天”。何况这“天”,也都看的透么?
“那凌月尊者,总不能一直挂在天上吧?我这天帝也有不能出面的时候。”
“解铃还须系铃鱼......劫难未至,它如此被‘上天眷顾’,岂非一件幸事?”
天帝眉毛一挑,一时间竟也不再顾忌身份,偷偷给了魔君一个白眼。
果然这嘴,还是女“人”的毒......
恰在此时。
魔君猛然转身,已重新恢复成白玉的手,五指并拢成掌,平放在天帝面前。
天帝挤眉弄眼,身子后仰,一副你要“干嘛”的样子。
魔君侧脸看向天河,手掌弯曲几次,仿佛再说“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