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元宝在知新堂混的风生水起,阿羡一路以火箭的速度从知新堂升到明德堂的时候,已经是大明正统十三年的春天。
这天元宝照旧在知新堂浑水摸鱼,阿羡也如常趴在明德堂的前排桌上假寐。
突然,阿羡百无聊赖地睁开眼,随意往夫子教案处一瞅。正掉书袋的于夫子手跟着一抖,差点把本褪色的《三字经》抖下地去“咳,那,那什么,刚这段文义说错了,来咱们重新讲一遍。”
见林和方又重新趴回桌上,于夫子擦擦一脑门的汗,重重吐出口气,又接着掉书袋。
比夫子更胆战心惊的是林渊,一年里他被夫子找过无数次。要么让他给调皮捣蛋,为非作歹的小儿子领回家,另请高明;要么让他给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的大儿子带回去,另则明师。所谓冰火两重天,不过如此。
而温婉这儿正和往常一样心满意足的和市集上卖菜的婆子讨价还价完,挎着一篮子水嫩的韭菜,准备回家包韭菜猪肉饺子吃。她的小腹微微有些隆起,看起来似是又有了身孕。
买完菜和菊花几个在老地方碰了头,她们有说有笑地搭着村头老王家新买的牛车往家赶。这是老王想的新营生,每人只需花一文钱就可坐他的车去镇上赶集。一趟下来也有二三十个铜板的赚头。
突然,“吁”的一声,牛车猛地停下,众人被惯性带的一倒。
“怎么回事儿啊,老王?咋停啦?”菊花一手扶着护住肚子的温婉,一手扶着车板子皱着眉不满地询问前头驾车的老王。
“前,前面有,有死人!”老王抖着腔白着脸答,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出门没看黄历这是。
众人探头往车前看,果然有个穿着怪异的年轻男子满身是血的横在土路中央,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有胆大的就下了车走过去伸手探他的鼻息。
“哎,都搭把手,还有气儿!”那胆大的妇人惊喜地回头喊,不停地朝车上众人招手,引得车前的几位老大娘忍不住也下车去看。
那人身量瘦弱,皮肤黝黑,要死不活的闭着眼躺在路边,旁边还有把大刀,身下殷红的血液淌了一地。
“不能救!”温婉紧紧拽着菊花的衣袖,她模模糊糊看到那人的衣服,她认识,是胡服。
“婉娘,你说啥嘞?”菊花大着嗓门问她。
“我说不能救!”温婉白着脸重复。
七嘴八舌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大家都愣愣的看着她。这些淳朴的村民用无声的目光不解的询问她,等着她掰扯出个一二三来。
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见死不救是要遭报应的!何况这人还是个年轻后生?
“他,他身上的衣服式样,不是我们大明的。而且,你们看他刀尖上都是血。”她艰涩的解释。
众人听她这么说才注意到这人的不妥,可也有可能他是个外地人,窜出的野兽弄伤了他,一时之间众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人不能救!想想咱们的男人!咱们的孩子!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比他们重要吗?要是他是歹人,咱们岂不是送羊入虎口?”温婉斩钉截铁的打断她们救人的念头。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赌不起。
部分年轻的妇人已经咬着牙后退,准备上车,有些心好的还站在原地不动。
温婉再下一剂猛药“如果咱们救的是倭寇蛮夷,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生吞人肉的。再说他的胸口微微起伏还有气显然,说明一时半会儿他还死不了。”
老王家里还有几个小孙子嗷嗷待哺,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地出来挣钱。他急急扯着拉牛的绳,招呼众人赶紧上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走走,快家去,都家去,家里有崽哪还顾得上旁人死活?”他像赶鸡子儿似的伸手将所有人往车上赶。
那几个原地不动的汉子被他一催也犹犹豫豫上了车,看像温婉的眼神多了几分埋怨。一路无话,牛车一进村众人就各自回了屋。
温婉反倒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们没有乱发善心救人,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然而,就在第二天,菊花就颠颠地跑来告诉温婉,昨天那个人刚被抬回了村里。
今早镇上做工的赵石回村,见那人依旧浑身是血躺在路边,便一路将人气喘吁吁背回了村。
听了这话的温婉,手中舀水的瓢“咚咚”两声砸在地上。从见那人起,不安的情绪就像团灰雾层层罩住她的心,使得她呼吸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