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改,后天更新,后天改。)
隆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追上去了。
如果说,仁将军的行进方向是北,那他家便在完全反方向的南。
而他无论追上去几次,这个斯文人显然每次都会把他拦住。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灰头土脸地回家。
但他心中的「火苗」仍未熄灭。
他喜好看书,涉及范围从偏热门的「格斗」,到偏冷门的「心理学」。
而他隆,正是那种会把好吃的东西留到最后解决,永远心怀希望的人!
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南是阵亡名单中的一员。
于是飞奔回家时,他尤为赌气地、自言自语:
“他肯定已经…瞒着我…偷偷回到家了!”
怀着这种固执的想法,他一进公寓大门,便连忙冲上楼。
但见到家门时,他那股冲劲顿时溃散,原地怔住。
因为他看见了一对沾满泥垢的军靴,而军营管理层考虑到女性是这末世中延续人类文明的重要存在,向来只招男兵。
这足以说明一件事!
好像一桶油直灌隆的心里,他那微弱的希望火苗,开始熊熊燃烧!
“果然…果然……!”他欣喜若狂,也颤抖不已。
可他推开门时,靠近的这段距离也让他听见了母亲的啜泣声。
他没能及时作出反应,于是在没做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先是看到了一个森严威武的士兵,站在客桌左边,而柔弱无助的心,正卧坐在桌右边的沙发上,抱着一条灰黑色的裹尸袋,痛哭流涕着。
那士兵全程都没有上前安慰,只是默默注视着。
类似的一幕他今天看过了不少次,保持沉默便是最大的尊重。
而扭头看见这个家庭中的「小孩」回家,士兵当即便意识到自己该离去了。
他没有安慰那裹尸袋里的「英雄」的妻子哪怕一句,这是事实。
而他从始至终都心怀愧意,这也是事实。
所以从那男孩的肩旁经过时,他下意识地顿步,低头,致歉:
“抱歉…孩子。”
他能表达的只有这么多,这里并非他要拜访的最后一家。
说罢,他也再无在此逗留的必要,捎门离去。
只留下傻眼的隆,站在家门口。
他面目呆滞,但大脑并未停止运行。
看着心怀里的那具裹尸袋,他没法不想起南。
不仅是长袋里的人除了南以外再无他人,这一幕还令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场发生在晚餐前的对话,聊到结尾时,南冲他挤出的那个,令人安心静意的笑容。
这个笑容,令他对南能平安归来充满了信任,可如今,又令他满怀责怪。
小孩子的秉性之一正是:无法接受任何人的食言。
这是隆只有随时间长大才能根治的劣根,看再多的书都弥补不了。
所以他满心悲伤和怨念地低下了头,握紧了拳,轻声,但足以令在座的人听清地,吐出了那刺眼的两个字:
“骗子…”
心闻言一愣,先是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他,然后皱起下巴,更加悲痛和无奈地说:
“他可是你的父亲啊……”
隆才不想管这么多,无论如何,他的期待落空了,他渴望的结果也没能实现。
“他答应过我的…”他垂着两边嘴角,眼神倔强,逞强地憋着泪,可这浓缩了悲情的液体还是不争气地从嘴角滑落下来,“他说他会活着回来……”
“这是因为…”心失望地摇了摇头,她知道让这么点岁数的隆理解这些未免太难,但她真心希望他能理解,“你一点也不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只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这年头谁会在意过程啊!?”泪腺的导火索终于烧尽,隆也跟着开始痛哭,张嘴时,丝状的唾液连接在上下两排牙齿间,含混不清地嘶吼,“他为其他人做了再多,我们不也什么都没得到么?我想看见他平安无事地出现在我面前,而不是躺在一个我根本不敢拉开来、一睹真容的塑胶袋子里!更不想…!看见你悲痛欲绝的样子……”
“你不懂…”心依然只是摇头,但这回,她不再注视隆的眼睛,而是低头看向怀里的长袋,“如果南没有挺身而出,可能连仁将军…都会死于非命……”
“那家伙到底有哪里厉害了?!”隆听到「仁将军」这三个字,彻底爆发了,父亲在出征的前天晚上,与他交谈时,也一直在强调「仁将军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可只从结果看来,并非这样;而从父亲对仁的尊敬以及母亲的后半句话,他没法不联想到是南舍身保住了仁,“能取代他的人多了去了!能保护他的人…也多了去了!为什么为此牺牲的人…偏偏得是父亲?”
“可这是南自己做出的抉择…”心轻声说,面红耳赤,泪痕干涸,“如果他不愿意…仁将军下令都没用。”
隆还试图反驳,但实在找不到泄愤的点,欲言又止了几次。
母亲的确没说错,仁终究是人,他又不可能操纵父亲的思维,强迫后者为他「挡枪」。如果南会死真的和仁有关,只能说:他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但他也心甘情愿。
隆能想到这些,但依然没法平息内心的不甘心和不服气。
把话说得难听些,他不介意仁去死,如果这能换回父亲的命。
他又不禁想起父亲作为保障的那句话来:「仁将军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安排好了?他安排个屁。
如果他真有那么运筹帷幄…那你也不会壮烈牺牲了啊……
隆记得自己在书上看过:一个合格的商人,他的每场生意都未必要赚的盆满钵满,但最后,他至少会保证自己一定不亏。
隆当然还是希望活下来的是自己的父亲,但他倒要看看…那个仁,他的命,究竟值不值父亲舍命保下……
这么想着,他在家门口停了许久,但最终还是没步入家中。
相反,他还后退了一步,重新打开了家门,毅然决然地离开。
“隆…你要去哪儿?”心看着他已然消失的背影,惴惴不安地问。
隆虽然在下楼,但也听到母亲了关心,不过没有回以任何答复。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件事:
“那个男人…到底哪里吸引了你……”他死死盯着正前方的楼梯,也是道路,心意已决,“才能让你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心并不知道他突然要去干嘛,也没能看见他冲出公寓大门的一幕。
但这一幕,终究还是被人看见了。
一个头顶光秃秃的大小孩原本在楼下和同伴嬉戏,无意间瞟见隆,立马坏笑起来,嘚瑟又得意。
仁仍未返回军营,隆回家再离家的总耗时并不久。
而前者也索性在返回途中,率领着马队,挨家挨户地发放骨币,用以庆祝战争胜利。
至少来到大街中间的隆,看见停留的马队,以及街边拿着钱袋的居民,只能想到这种情况。
但乍一看又好像不是这样…
因为仁还在和一个中年男人攀谈着。
前者和颜悦色,而后者闷闷不乐。
“如果你把我叫出来,只是为了让我见证并衬托你的贤明,恕我告辞。”周围人只能眺望仁,并投以仰慕的目光,可中年男人「有幸」与仁将军对话,瞪向后者的眼神,却充满了明显的敌意。
“稍安勿躁,常戒。”仁依然平易近人,微微一笑,“你知道我只可能为了什么而邀你见面。”
接着,仁开始娓娓道来:
“前任将军的头号部下,代号「猎狼」,前者在任期间,跟随过他参与了大大小小近百场战役,身经百战,又正处三十而立、当打之年。”
“但因为不满于人们居然推举了一个年轻人上台,你愤然离开了军营,以此来表示不满,但无人响应。”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想拉拢你。”寒暄完这些,仁主动向对方友好地伸出手,“尽管你也拒绝了我近百次。”
“你既然知道,就更该有自知之明。”但常戒依然不领情,面目固执,“「三顾茅庐」终究只是个别案例,而不是示范或模板。”
“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他死犟死犟地盯着仁,全然不顾自己应该小声点说这些,更不在乎自己这番话会引起路人们怎样的非言非语,“让你能如愿提升自己的声望,或满足你那可笑的虚荣心。”
“年少成名的人数以百计,可最终笑到最后的又有几个?”他微微偏头,孤傲得真如一头野狼,“人们终会发现你的道貌岸然,并为当初投给你的那张支持的票,而羞愧不已。”
“你觉得我屡败屡试地邀请你,是为了让自己在别人看来更加耀眼?”仁面不改色,依然微笑,不过眼里的温和淡了些许,并且说时,轻轻挑眉。
“心浮气躁的年轻人,图的难道不就是一个排面,或一个颜面么?”常戒还真是这么想的,同样挑眉,眼神轻佻,满是不屑。
“有道理。”仁顿了下,后点点头,“这次就先这样吧,要不要拉匹马走?我们能在路上碰面,也算是缘分…”
“我不稀罕你的虚情假意。”常戒不留情面地嫌弃。
“你好像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仁始终不介意对方的冷语相加,有些自顾自地、跨越式地聊起了下次再会的事,“下次见面时,我会挑个能陶养情操的地方。”
“你到底还要我强调几遍?”可这无疑是一种轻视,常戒不禁恼火起来,“我不可能……”
仁也不怕他误解,直接且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插话,但同时也是解释:“我不是偶然坐上这个位置的,不仅如此,我还为此用尽了手段。”
“而我之所以爬到这个高度,不是为了钱权,基于前一项,更不可能是为了名利。”
常戒听得先是怔住,随后眉头皱得更紧。
不仅仅是因为这人邀请自己、屡屡被拒,还一副屡试不爽的样子。
更因为这个年轻人当着这么多面,说出自己干过的见不得光的事,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无耻得很。
他先是疑惑,然后感兴趣。
在他看来,这个仁无非是个贪图名利之人,可他现在的做法,无非是自断名利之路。这样掷地有声地说出自己不光彩的一面,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待会要怎么收场。
为了拉拢他人揭自己的底未必是个坏办法。
但要是他依旧拒绝,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仁好像没意识到这点似的,还是一脸的一本正经:“而我之所以必须坐稳这个位置,因为这是我实现「人类重回食物链顶点」这一远大目标的,必经之事!”
他继而表示:“我会善待每个人,因为我需要人们的拥护,让我高枕无忧,更是为了让我随时随地都能放手一搏!”
“而我会珍惜每个士兵,并且在他们战死、哪怕只是受伤后,给予他们的家属一笔丰厚的抚慰金,因为我深知自己的渺小!以及绝不能孤军奋战!”说着,他猛然握紧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住剑刃,去讨伐龙类的,绝不能只有我一人,还必须要有一支军队!”
这无疑是一段振奋人心的「演讲」。
常戒本想拆穿,或是找他的茬,可这年轻人脸上,没有一丝的心虚,只有大义凛然。
他站在地上而仁骑在马背上,两人要正常交流,他只能仰望后者。
而现在,他的眼里,尽管他还是有所抵触,可眼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多了分敬佩。
如果这个年轻人真是这么想的话。
不,应该去掉如果。
因为就现状看来,这人真是这么想的。
“至于我拉拢你…”仁顿了顿,换了口气,再度开口时,声音也轻,“因为你是名老将,且正值勇猛之年。我不会错过任何一名有参军想法的士兵,更不可能错过一个经验丰厚的老兵!”
他微微抬起那只握紧的拳头,情绪激昂地接着说:“对于一名屠龙者而言,我要做的不是在钝剑和利剑中做出选择!而是要把所有能成为我的盾剑的人和物收入囊中,为己所用!”
“而我并非爱慕虚荣之人的最好证明便是…我随时都能让位,如果在这个人才辈出的地方,有人能比我更出色,手段比我更强硬,目标、或者说意志,比我更强烈!我随时都能退位,并献尽忠诚!”
讲述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沉沉地含首。
目光坚定,也掷地有声。
难怪这个人还有一个外号是「演讲家」…
不只是周围的路人,就连常戒,也没法不被打动。
不仅是因为对方的真情实意,更因为他的雄心壮志。
而在对方敞开心扉后,这才迟迟意识到「仁」居然是自己的陌路知己的常戒,也没再像个无赖一样,逢言必驳地顶撞前者的话。
他只是保持着沉默,并低下头,握住拳。
仁也默默看着他,期待、同时也是等待他的反应。
但一名部下很快便敲了敲他的肩膀,并示意他看眼身后。
仁回过头,只见大街中间的隆。
他还记得这个男孩,倒不如说,心中的惭愧令他一度记得住行进途中见过的每个丧失了亲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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