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名字,所以河阳帮他起了个名字,叫“阿瓜”,苦瓜的瓜。
就算活得再苦,反正早晚也是要被吃掉的。
虽然不知道阿瓜是从何时开始记事的,但得到了他全部记忆的河阳却是从头开始帮他整理的。
从阿瓜出生起,他们这个种族就已经在“人族”的治理之下了,从小他们被灌输的思想就是他们是卑微的“鬼”,必须服从人族的管理,不然会被圣决。
对于这样的说法,他们唯唯诺诺地接受,因为从来都只有这一种声音。不会有一个人告诉他:“不,人说得不对,我们为什么要服从,我们不应该被管理。”
没有。
也或许曾有过,但被带走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阿瓜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值得快乐的事情,可能他连快乐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小的时候跟一群女性和一群小孩生活在一起,很不幸,她的母亲难产将死的时候,被圣决了。
虽然阿瓜那个时候还没有睁开眼睛,但耳朵已经忠实地记录了这件事情。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孤儿,这群女人的难产率还是挺高的。
所以他和其他的孤儿宝宝被分配了一个母亲喂养。
那是个脸上已经开始出现皱纹,看上去年纪不小的女人。她此时也是个新生儿的母亲,同时还是很多孩子的母亲,只是养到三四岁就被送走了,再也没见过面。
也或许在交配的时候见过,这才是令人惶恐和悲哀的事情。
文明破灭回到蛮荒的他们经过恶鬼族的故意调拨,根本就没机会向下一代传播经验,就这么一代代地繁衍之后,早就如同白纸一般,除了语言能力,其他的经验通通失去了。
甚至说不定连语言都不是自己民族的,而是恶鬼的。
从科技社会一下子倒退回原始社会。
甚至连最基本的伦理观、道德观等等都失去了,回到了母系氏族之前的蒙昧时期。
母亲这个最温暖的称呼也没有产生,他们自己没有名字,互相没有称呼,也不敢称呼。
在阿瓜的记忆里,这个女人就是平日里照顾自己的人,靠近她会让自己变得很温暖。
但她的脸上却是一片死寂,只是个能喘气的尸体罢了。
哀莫大于心死。
及长,他被一只看管着自己的绿皮怪物带到了另外一边,跟一群比自己大的各个年龄层的孩子们吃力地挖着泥土种菜,第一天就有人被石头戳破了手指,鲜血直流,疼得直咬牙,浑身颤抖,却不管叫出声。
从这个时候起,他的手指就永远是身上最深的颜色,指缝里也再没洁净过。
少年营里几乎隔上几天就有人伤口感染,起不来了,然后看守们就面露喜色地将他们抬走,又换来新的一批人,总能保证数目是满的甚至超的。
少年营的饭菜是一碗米汤,和根茎上的泥土都没洗净的他们亲手种出的生蔬。
这样的日子到了他们长得更大些了,换到新的成人营才发生了改变。
每天的米汤中多了些米粒,仅此而已。
到了成人营,却发现之前跟自己一起的同伴缺少了很多,那些下面没把的都不见了。他没有男女的性别区分概念,只知道有性征的差别。
成人营里都是带把的。他们的思想开始成熟,而这时恶鬼看守会告诉他们,他们种地收获的粮食都是给他们平时自己吃的,如果不干活,就没有饭吃。
用这种方式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而对于阿瓜来说,什么都好,在哪里都是每天劳作,日子没差。
最让他舒服的日子就是前些年被看守领到小屋中跟一个下面没把的鬼独处的那些天,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爽快感,食髓知味。
回来之后,他每天劳作时都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去,再见到那个人,脑子里全都是她瘦瘦小小的身影,那双欲说还休的眼睛。
可是之后又被领去了十几次,遇到的不仅不是她,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人。
再之后,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休息不足终于摧垮了他的身体,让他急剧衰老。
在几天前的一个雨夜,阿瓜感染了风寒(类似的病,会造成呼吸困难、哮喘等症状),却始终没好,而且不断加重,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快到头了。
“好像再见你一次啊……”
阿瓜颤巍巍地晃动着胳膊,却举不起手臂,他盯着满天的繁星,眼角晶莹,从干涩的嘴巴里发出无声的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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