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我肚子疼,哎哟哟,肚子疼哦……”
“别看我,我也不行,我脚疼。”
“你自己怎么不去?”
王原横了说话的人一眼,颧骨上的肌肉抽了两下,皮笑肉不笑地说:“要是我被抓了,你们一定等不到老师来。你们有联系老师的渠道吗?知道老师现在在哪里吗?老师来了怎么接应?”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一起敢怒不敢言地看向王原。
王原就着他们的目光喝了口水,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劝道:“我不能去,你们只要有一个人去一趟药店,这事就解决了。”
一人怒道:“你说的容易!条子都追到屁股后面了,谁还敢出门!”
“对啊,万一被抓到,那可是要吃枪子的。”
“大家都怕被抓,那就别去了呗,让他忍着。病了不是正好吗,他跑不动咱们也不用看着他了。”
王原眉毛一横,差点不顾后果地骂出“蠢货”来。
他使劲抓着椅子的扶手,咬着牙解释道:“昨天的吐血可不是闹着玩的,代表胃出血很严重了。失血过多会造成休克,放着不管就会有生命危险。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老师来了咱们怎么交代?”
王原夹枪带棒把皮球又踢了回来,屋里几个人交头接耳,挠头发的挠头发,抠脚的抠脚,一个正倒鞋子里的水的人闻言动作一顿,不耐烦地道:“要交代也不是俺们交代,是你非要行动,老师明明说让咱们老实待着。”
“哦?”王原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拳头悄悄握紧,湿漉漉的皮手套摩擦发出轻微的擦擦声,说:“我抛弃所有,不顾一切把海洋之心找回来,是做错了吗?很好,那不如把他再送回去,反正他就快死了,一个不再发光的海洋之心对老师来说应该没有什么用了。他死了,老师不会再来中国了,他对我们失望透顶。”
“不会的!老师理解我们的苦衷,他说会带着我们建立新的秩序……”
“呵!”王原冷笑一声,把手套摘下来随手扔在发霉的木桌上,眼角带着嘲讽的弧度,说,“你们杀了他的海洋之心,他一定不会原谅你们。”
王原的话一针见血刺透了这帮有前科的男人们岌岌可危的安全感,一想到老师会收回对他们的理解和指导,他们个个面露仓皇,像在雨林里骤然迷失方向的旅行者,急得团团转。
有人试图向王原解释,说外面还在下雨,道路湿滑,大家一晚上没睡,实在不想这个时候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出门。还有人开始质疑安醇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真得严重到危及生命的地步,因为从他们粗鄙的见识里,有些人受伤流血照样干活喝酒,安醇又不是个纯娘们,怎么会矫情成这样子。
王原本来已经悄悄浮起的期盼又沉沉地落了回去,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充满谴责地环视着一屋子蠢货,刚要开口说我们把他扔到医院就散伙吧,隔壁房间传来了抽水马桶的声音。
王原气急败坏的表情一下子散开了,他猛然望向旅馆发霉的墙壁,满脸震惊和恐惧,没有停顿没有犹豫地径直推开门往隔壁走去。
隔壁是一套标间,按道理说现在里面只有一个意识昏沉的安醇,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王原霍然打开房门,站在门口一脸紧张地看向屋里。其他人追过来,站在他身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关南市地处赣南,三山环抱,常年闷热潮湿,屋里即使整天开着空调,空气仍然能挤出水来。
门打开的一瞬间,散不去的霉味冲鼻而来,王原下意识捂住口鼻后退了一步。
虽然天色昏暗,但是窗帘依旧拉得紧紧的,也没有开灯。卫生间的门虚掩着,光从门缝里露出一线,里面传来了哗哗的冲水声。
王原脚底轻轻地落在地板上,缓缓按下灯的开关。床上的人不见了,屋里没有人入侵的迹象,王原疑惑地回头看了其他人一眼,手刚要放到卫生间门把手上,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安醇出现在门口,手按着毛巾捂住嘴,刘海正滴滴答答地掉水珠。
王原看到他还在,马上松了一口气,还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说:“醒了?还不舒服吗?”
安醇没有回答,他像是很困的样子,眼皮只睁开了几毫米,不知道有没有看到王原。
他的颧骨处还有一团可疑的潮红,因为脸色太白了,显得这红像是刻意画上去似的。
王原眉毛稍稍挑起,微笑却不变,伸手抓住安醇扶住门框的手,把他从卫生间扯出来。
他根本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还是把安醇扯倒了。安醇背对着王原半跪在地上,单手扶住墙,另一手仍然用毛巾捂住嘴。
王原发现他后背抖得非常厉害,腰弯得也越来越低,心里咯噔一下,蹲在安醇身边,把他脸别过来认认真真地打量着。
安醇已经闭上了眼睛,头无力地靠在长了霉斑的墙上,手缓缓落下,毛巾倒在地上,没有人注意到皱起的毛巾里落着一口暗红的血迹。
因为缺水和失血,安醇的嘴唇上有好几道细小的口子,唇内却一片鲜红,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说什么。
“你说什么?”王原俯下身体,几乎把耳朵贴到安醇嘴边,想要听清他的话。忽然砰一声从身后传来,标间的门关上了,其他人都进了屋,热热闹闹地挤在门口。
有人弯腰低头打量安醇的脸色,兴冲冲地说:“他不是挺好嘛,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是吧,我看他就是装的,还想逃跑。得把他捆起来,省得又像在车上那样,一看没人看着他就跑,他要是跑了那就麻烦啦……”
王原皱起眉头,转身怒道:“别吵了!”
“血”安醇忽然说。
他需要把下巴搁在王原手上,才能勉强保持平衡,没有把脑袋耷拉下去,说:“便血了。”
“便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