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安醇。”
一个声音忽然被夜风送到安醇耳边,像是一首摇篮曲的前奏般温柔动听,又像是至交老友般熟稔自然。
久远的童年记忆突然被唤醒,安醇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后背和大腿也相继沦陷。
他胸腔依旧痛痒得厉害,却再也咳嗽不出,像是那股走错路的气体又被粗暴地按回肺泡里,不让它有再次出现的机会。
安醇绝望地发现,甚至不用见面,不用做什么,只要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就再次崩塌,变成一文不值的粉尘。
他惊恐地抬头四顾,稍微一动就有一只强光手电筒照在他眼睛上,限制他的行动。
但是安醇心里太害怕了,他忍着颤栗的冲动眯着眼睛努力看向四周,寻找声音的主人。
他看到自己已经被那些改造失败的罪犯们包围了。
这些人全在看他,每个人的目光都像是一把尖刀,肆无忌惮地扎在安醇身上,像是要把他深藏在骨髓里的秘密挖出来。
原来是个这样的人,长得娘们唧唧的,也不怎么样嘛!
一个男人带着狡黠又暧昧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着安醇,手指不住地捻来捻去,在发现人群后面的人迟迟没有下文时,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两指捏住安醇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
“啊!”安醇惊叫着挥开他的手,本能地抱住脑袋缩成一团。
男人们哄堂大笑,阴险又邪恶地看着他越缩越小,一人忽然抬脚踹上他的肩膀,安醇立刻趴在了地上,脸上沾满了土和碎草。
“老师怎么会要这样的人,他就像个小鸡仔子,看看,我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哈哈哈!”男人粗糙的大手抓住安醇卫衣的帽子,果然一手就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男人得意极了,充满恶意地把安醇往一人身上推去,那人怪叫一声,按着安醇的心口往后一推,另一人从后面按着安醇的肩膀往前又是一推。
他们像是在玩一个踢皮球的游戏,兴致勃勃地把安醇推来推去,欣赏他惊怒和惧怕的脸庞,怎么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
男人得意极了,他觉得自己为同伴们找到了乐子,正要再说些男人都爱听的荤话逗趣时,一道寒光忽然从他侧方划来。
安醇握着一把水果刀对准了他,可接下来又不把刀刺出,或者朝他身上比划,只是笔挺挺地对准他。看起来像是在恐吓,可安醇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别说伤人了,把刀子拿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男人笑得更加狂妄,毫不在意地朝着他同伴一一望过去,享受够了大家赞扬和认同的目光后,才劈手砍在安醇手腕上,刀子掉在地上。
安醇惶然赶忙低头捡水果刀,男人却用脚后跟踩住了刀柄,碾了两下。
“放开,放开!”
安醇跪坐在他脚边,使劲抠挖他鞋底的土,可是男人踩得更紧了,还猛然抓起他后脑勺的头发,欣赏他又急又气的脸,说:“别白费力气了,小鸡仔。”
“不!”安醇涨红了脸,忽然朝着男人膝盖撞去。
他铆足了劲,动作又突然,男人还真得被他撞得一个趔趄。
他一移开,安醇就把刀子捡起来了。
这次他学乖了,并没有把刀子对准他根本打不过的男人,而是反手握着刀柄,刀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夏燃呢,我要见夏燃,你们说我来就行了,我自己来的,我照你们说的做,我要见夏燃……”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拼命忍着,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哭出来。
刀尖几次划过他脆弱单薄的皮肤,积少成多地划开一道小口子,淋淋的鲜血从伤口里流淌下来,在他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块刺目的红斑。
伤口传来阵阵锐痛,但和他内心的煎熬和痛苦相比,已经不算什么,所以他很快就习惯了,继续执着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他并没有在意这个小伤口,其他人脸色却都变了,调笑的不正经的蔑视的目光都不见了,他们紧张起来,因为这个传说中的乖小孩竟然不乖,他竟然敢用自己威胁他们!
“放了夏燃,我跟你走。”他顿了顿,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想到那里的黑暗中站的是谁,他就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呼吸急促,手脚发软,只想闭上眼睛躺在地上。
但他不能。
他颤颤巍巍地喘了一口气,嘶吼道:“放了夏燃,高高,高朋来!”
他激动得手上力道再次失控,要不是旁边一个人眼疾手快地抢下刀子,没准他真会把刀子刺进颈部的大动脉里,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老师还不知道你自己过来了,不过你别着急,”王原推开人群走到安醇面前,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我保证,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安醇悚然抬头,看到王原的刹那,他还以为自己怕得太厉害出现了幻觉。
“你怎么会?”
“我么,”他蹲下来微笑看着安醇,“他们说我是人质,你也这样认为,对吗?真是个小傻瓜。”
安醇瞳孔闪动,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然而王原接下来话无情地打破了他对自己这个“朋友”不切实际的想象。
“你觉得我会和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浪费那么多时间吗?我接近你,只是想让你信任我,这样才好把你骗出来而已。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不是的,不会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你不都看到了吗,为什么还要继续骗你自己。哦对了,看到她你可能就会相信了。”
王原朝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走到身后的树林里拖出一个人丢在地上。看到夏燃就在自己面前几米的地方,安醇大叫一声,奋力朝着夏燃扑过去,却在半途被王原半搂半抱地重新按在地上。
“伤心吗?愤怒吗?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乖,告诉我。”
王原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在看到他无声地流了满脸的泪水时,他开心极了,突然理解老师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安醇。
“说点话,你不认识她吗?喊她的名字吧,看她会不会回答你。”
“夏燃夏燃”
安醇痛苦地呼喊夏燃的名字,膝盖朝前蠕动,双手使劲朝夏燃伸过去,却被王原一次又一次按了回去。
“放开我,你这个坏人,放开我!夏燃,夏燃!”
安醇剧烈地挣扎着,可除了把鼻涕和眼泪全抹在王原的肩膀外,根本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