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醇却摇摇头,嗷呜一声,把头扎到哥哥肩膀上,抱着哥哥呜呜地哭起来。
这一哭就是二十分钟。
安醇的眼泪如南方的春雨般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很快就把安德肩头的布料打湿了。安德搂着他的胳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哭,没有制止的意思,反而看起来有些高兴。
夏燃倒还好,她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以后,就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安醇,不时像姚明那样笑一笑。但是黄医生显然没见过这种世面,他站在夏燃旁边等了好久也没感受到安醇有停下来歇会的意思,而且越哭越起劲,看起来今天不哭个尽兴是没法走了。
黄医生头挂三条黑线,对着路过的小护士摆手示意没事后,神情纠结地问夏燃:“他这么哭下去不会有事吗?”
夏燃摇摇头,很有经验地说:“肯定没事,他以前连着哭了一个小时呢!”
黄医生抹了一把额头,又问:“那他哭什么?”
夏燃欣慰地说:“不容易啊,他终于把最让他难受的事说出来了。黄医生,感谢你,太谢谢你了!你这本事要在我们老家,一出门全县的人都得出来看你。”
夏燃握着黄医生的手,用力握了握,黄医生一头雾水问:“说什么?他跟你们说了什么吗?”
夏燃:“啊?”
黄医生晃晃手里的录音笔,无奈道:“他只说了高朋来带他逃跑还差点把他埋了的事,情绪虽然激动,但是还能勉强控制得住。但是啊,关于在高朋来家里发生的事,我无论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一直围着这个话题打转,要是我稍微提示一点,他的不良反应就特别厉害。他的创伤经历根本没有全部表达出来,所以这周可能还要再进行一次治疗。家属回去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配合一下。”
夏燃表情由晴转雨:“……卧槽……”
夏燃咬着牙,嘶嘶地倒抽几口凉气,忽然大吼一声“安醇!”,把还沉浸在悲喜交加不能自抑的安醇喊得浑身一抖,眯着眼睛转过头来。
这番痛哭着实是个体力活,把他早饭吃得“旗开得胜粥”用得一干二净,没准还动用了脂肪这种储备粮。
他只是转了个身马上就站不住了,软绵绵地往下倒,被安德拖起来以后就不死不活地靠在安德身上,头无力地垂下,咕哝一声:“回家吧,我困了。”
安德赶忙把他胳膊抬起架到背上,刚想扶着他往前走,忽然夏燃两步跨过来,一把薅住他的领子,怒气冲冲地骂道:“安醇你出息呢!被狗吃了么!你他么怎么答应我的!啊?别装死!”
安德一脸疑惑,夏燃便趁机把安醇抓了过来按到墙上,回头对安德又是一声吼:“医生说他根本没配合治疗!”
安德神情一变,看看安醇,又看看黄医生那一言难尽的模样,登时就明白了。
他的眉头立刻狠狠地皱起来,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痛色。他攥着拳头,失望地连连摇头,走向黄医生。
安醇难受地挣扎起来,身体不住地贴墙往下滑,夏燃低骂一声,心道我找个地方再收拾你个怂货!
她手从安醇腋下伸过去,绕到后背,另一手就要去抄他的膝弯,打算把他打横抱起来火速转移战场。
安醇虽然哭得迷迷糊糊,但是这个姿势他熟悉得很,夏燃的手一伸过来他就配合地把手抬起来,搭到她的脖子上。
但是好一会儿夏燃都没把他抱起来。
安醇艰难地把红肿的眼皮睁开一条缝,就见到夏燃的眼睛如同恶狼一样闪着凶光。安醇一愣,抽了抽鼻涕,忽然想起来他和夏燃已经不说话了,夏燃是个男的,他不能跟她有过多的接触了……
然而就在安醇开始走神的一瞬间,夏燃的手忽然往下移了移,胳膊箍住他的腰猛地一提,接着弯下了腰,下一刻安醇就被她扛到了肩膀上。
安醇大惊失色,手舞足蹈地挣扎起来,像一条被浪潮推上沙滩后垂死挣扎的鱼。
夏燃不为所动,反而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整个走廊里都回荡着安醇被打屁股的声音。
安醇马上就又哭了,眼泪一路走一路掉,从治疗室门口一直撒到了地上车库的迈巴赫旁边。
夏燃没有车钥匙上不了车,所以只能暂时将就一下,把安醇按到车上进行一番爱的教育。
她声情并茂,有理有据,并且自以为情绪也很克制,只要不是个榆木脑袋就该听进去一二。
可惜安醇虽然不是榆木脑袋,但是人家装的一手好傻。
夏燃推了他一把,他就顺从地倒在车前盖上,身体力行地演示了一番何为身娇体软好推倒。而且两分钟后,他就随遇而安地躺在上面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夏燃气得当时都想把油箱点了跟他同归于尽,幸好被安德拦住了,两人齐心协力把安醇弄回家,在他睡醒以后,立刻给他来了一通男女混合双打,并齐齐表示要跟怂货安醇划清界限。
安醇四面楚歌,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老老实实地遵从医嘱,把记录治疗过程的录音笔听了一遍。
经过夏燃和安德的联合教育,安醇深刻地反思了自己在治疗时临阵逃脱的恶行,并意识到他对自己太纵容了,他应该像哥哥说的那样,学习奥林匹克运动员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目标,也像夏燃老家的那个老头子一样,对美丽的追求永无止境,七十八岁高龄了还想娶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最后,安醇答应周六再去医院一次。
不过这一次,他的日子就不如上次好过了,不仅没收到黄医生的百合花,连“旗开得胜粥”都没人给他熬了。
安醇痛定思痛,咬牙攥拳地走进了治疗室,五十分钟后,圆满地应验了夏燃对他“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预测。他前襟上还沾满了呕吐物和酸水,脸上却没有一点流泪的痕迹,脸色白到发青,双目呆滞地躺在安德怀里,就好像已经魂归天地了。
夏燃捏了捏他的手指头,安醇略微偏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阴郁而灰败,然后就把头一转,蹭进安德大衣的衣领里,不再看她也不理她了。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想着:坏了,前几天骂他骂得太狠,他不是恨上我了吧?你哥也说的不少啊,你怎么不恨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