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别激动啊,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夏燃弯着腰,一手做停止状,焦急地哄着安醇,见安醇颤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后,人总算不往床底钻了,这才试探性地屁股一沉,打算坐下,哪知屁股刚刚落到床上,安醇的表情忽然痛苦起来,甚至忍不住“嗷”一嗓子叫起来,就跟一只被捏住脖子的猫似的。
夏燃满心酸涩地自我安慰道:反正他总算说话了,就是叫的不好听。赶忙抬臀回身一看,原来是坐到安醇的脚了。
安醇摸着惨遭横祸的脚缩在床头,被子半遮不遮地盖在肩膀上,肩膀起起伏伏,看起来十分委屈。
夏燃一拍脑门,盘着腿往他的方向挪了挪,安醇立刻哭丧着脸抽泣了一声,眼看又要掉金豆子了,夏燃赶忙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一颗紫皮糖,往他面前一递,赔着笑脸说:“吃糖吃糖,别哭啦,都快哭成傻子了。”
安醇捂住脸,往床头又缩了缩,狠心拒绝敌人的糖衣炮弹,可敌人攻势太猛,脸皮又厚,他都摆出这副不合作的架势了,夏燃却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反而直接把糖纸剥开,不由分说地把糖塞到他嘴里,然后飞快地撤身回原来的位置,笑得一脸奸诈,道:“你喜欢这糖对不对?我那天就看出来了。你要是好好听话,明天我再带几块给你,不能多吃啊,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别告诉你哥我给你吃糖了。”
安醇嘴里叼着一块糖,咽也不是,吐就不是,在口腔温暖的温度烘烤下,很快外层的巧克力就化开了,甜味和咸味悄悄在嘴里蔓延开来。多日淡出个鸟来的饭食让他的味觉备受摧残,突然接受到熟悉的味道,他的舌尖不听指挥直接舔了上去,舌尖一卷,把糖勾到嘴里,还舔了舔下唇。
他左边腮帮子鼓鼓囊囊,对舌尖的背叛无能无力,也无法谴责,只好睁着无辜又无奈的眼睛看着夏燃,像是一个偷吃东西长得太胖又后悔的小仓鼠。
“哈哈哈!”夏燃大笑起来,把床板拍得啪啪作响,整个床都跟着摇晃起来。安醇咯嘣一声把糖咬碎,抿抿嘴,含糊地说道:“还有吗?”
夏燃忍着笑从兜里把另一块糖也掏出来,抓过他的手放到手心里。安醇抽回手,盯着那块糖看了半晌,抽抽鼻涕,然后把糖放到枕头下,拍了拍,慢吞吞地躺了下来,蜷着身体。
他侧着身看着窗外的阳光,虽然表情仍然像前两天一样平静到泛着死气,但是仔细一看,他的眼神不再呆滞而麻木,好像视线里终于有了内容,不再跟空气里的分子大眼瞪小眼了。
夏燃心甚慰,笑更深,爬过去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没有得到安醇的白眼,她便觉得安醇默许了自己大逆不道的行为,大胆地又靠近了一点,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头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保持跟他同样侧头望窗的姿势问道:“看什么呐,安醇,跟燃哥说一说?”
安醇咯嘣将糖又咬碎了一块,夏燃心中一凛,还以为安醇马上要扬手打人了,可安醇只是叹息了一声,吐字不清地说道:“夏燃,我好害怕。”
夏燃一听这话,激动地老泪纵横。安醇特么说话了啊,不容易啊。
夏燃屏住呼吸,小声问:“怕什么啊?”
她低头看着他,他的额头、鼻梁、嘴唇和下颌组合成一条优美流畅的线条,眼睫毛微微颤抖,晶亮的眼珠微微凸起,这副侧颜漂亮极了,无可挑剔,仿佛造物之主比着最完美的模型设计而成。
可是他的神情又那么忧伤,睫毛微微下垂,眉头也皱了起来,说:“害怕想起那些事。我用了好久,才让自己不要自发地回忆那些事,可是为什么你们都希望我想起来?我很难过,”他慢慢地将头转过来,泪光闪闪望着夏燃近在咫尺的脸,“我真得很难过。”
“可是安醇,你不能躲一辈子,就算你想躲,安也不会放过你。”她小心地说,同时紧张地观察安醇的脸色。
安醇听完这话,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坠落下来,浸湿了雪白的枕巾,身体也微微发抖。
看到他再次颤抖,夏燃倒抽一口凉气,脑子里闪回安醇吐血的一幕,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不敢再说话刺激他了。
医生说什么来着,要让安醇情绪平稳,不能激动,少哭,多笑!可他哭得很伤心啊!
她望着安醇那张被生活摧残到要死的小脸,看着他通红的眼角和脸庞的泪痕,终于知道安德为什么一次一次地心软了。
夏燃空出一只手,挠挠后脑勺,视线左扫右扫寻找可以哄人的东西,绞尽脑汁想哄哄他,可今天出门她脑子里配备的都是“逃避是没用的爱拼才会赢”那一套长篇大论,和现在的情况驴唇不对马嘴。
“外面的花开了,你要不要去看?”夏燃突然急中生智说。
安醇躺在床上,夏燃半跪在他腿边,一手撑在他颈侧,另一手缓缓抬起,放在他肩膀上,有些泄气地重复道:“去看花行了吧,不提了,你先养好身体。”
安醇好像有点意外,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点,但下一刻,他就被一件更无法理解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事惊住了。
只见夏燃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慢慢地俯下身,她的嘴唇慢慢地靠近,放大,掠过他的嘴唇,鼻梁,最后停在额头上,在上面落下了一吻。她的动作很轻,就好像一片羽毛落在上面,可羽毛怎么会有那么柔软又温暖的触感呢?
夏燃也很吃惊,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只是看到安醇实在太伤心太害怕,想要安慰他而已。
可是为什么要吻额头呢?
因为夜太美,情况太危险?
安醇会怎么看我?安德不得吃了我?我这算非礼良家妇女吗?安醇到底还算不算个孩子?妈的,老子不是那种人!
她的嘴唇抬起来的瞬间,脸颊上腾起一团红霞,并以星火燎原之势很快烧到了耳朵尖。
她尴尬地别过头去,不敢看安醇,咬咬牙,拿出语重心长的语气给自己找回场子,说:“会好的,燃哥陪着你。乖,再睡会吧。”
她胡乱地伸出手想要摸安醇的头发,像往常那样给他顺顺毛,可是安醇动了动脑袋,避开了他的手,因为用力的缘故,嗓子里还发出一声吃力的闷哼。
安醇不错眼珠地看着她,嘴唇微微张开,那眼神分明了无睡意,只剩下震惊和茫然。
夏燃也只好顶着一张大红脸看着他,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了半晌,夏燃终于受不了这种气氛,一边痛骂自己出的什么馊主意,一边抬手去合安醇的眼。
她重复了三次合眼的动作,可三次安醇又睁开了眼睛,就在夏燃以为他要起床找哥哥告状时,他忽然啪叽把眼皮合上了,呼吸略微急促地把被子拉过头顶,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