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醇啊一声,很震惊地看着安德,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不行,我很,我不好,”他紧张地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好像身上很脏似的,低下头说,“不会有人喜欢安醇,结婚,生小孩?我从来没想过。”
安德本来顺嘴逗一逗他而已,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立刻住嘴了,把他往自己这拉了一把,按住他强迫症似满身挠的手,郑重地说:“会有的。在我心里,安醇很好,比大多数人都好,会有人喜欢你的。”
安醇愣愣地看着安德,眼神中仍有疑惑,但还是呆呆地点了点头,顺着哥哥的意思说:“那就有吧,不过要等很久了。等我好了,”他打了一个寒颤,又抓了抓胳膊,“等我好了。”
安德倒是很乐观,安醇现在的情况比一开始好很多了,不会频频惊醒,惊厥,气喘,无力,晕倒,尖叫。他甚至还长成了一个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只是非常瘦,肤色也很苍白,但安德已经很知足了,并感到十分骄傲。
他给安醇一个安慰的拥抱,然后起身收拾桌子,转移话题,问:“今年看了什么书,学到什么东西了?跟哥哥分享一下。”
安醇坐在椅子上缓了缓神,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说了一句:“看了很多书,我最喜欢的是……”
……
客厅里没有电视机,安醇也不看电视,春节联欢晚会最受期待的小品上演的时候,安醇就睡着了。
他倚着书架坐在地上,手里还摊着一本书,眼睛轻轻地闭着。台灯的光给他的侧脸描上一层阴影,他看起来就像个安静的古希腊神祗雕像,靠近他时人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平静下来。
安德屏住了呼吸,蹲在他身边叫了他一声,提醒他躺下再睡。安醇睡得很沉,没有回应他,只是动了动脑袋,就又睡着了。
安德只好把他的书拿开,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放到墙边的毯子上。
他盖好摊子,放好枕头,正准备离开时,忽然看到安醇刚刚看的那本书露出来一个纸角,上面竟然被红笔画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德心里一惊,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怕是安又偷偷地出来干坏事了。
他将那张纸抽了出来一看,果然,满满一张纸全被红色染透了,鲜红刺目,令人心惊。
安德手指一紧,拿着纸飞快地走到了客厅里,借着明亮的灯光看到了纸上的东西。
在红色的铅笔覆盖下,纸上其实还有另外的东西。安德依稀能看出上面也是一幅画,画了餐桌饭菜和酒杯,桌前坐了四个人,三男一女,其中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和刚刚安醇给安德的那画上一样,另外两个人的衣服没有样式,像是画画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穿了什么。
安德呼吸一紧,明白了这幅画的内容,也同时明白了安醇为什么要躲着他不让他看了。
安醇知道安德看到这画肯定会生气,事实上安德也确实非常生气。
他的手不可控制地蜷缩起来,将画揉成了一团,但很快他又惊醒了,手忙脚乱地把画展平,上面的折痕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抹掉了。
就像他们给安醇造成的伤害。
安德站在客厅里,扬着头看着头顶的吊灯,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情绪仍然无法平静,就好像他第一次知道安醇在花园门口等着他妈回来过生日时一样愤怒又心疼。
他几乎想冲进卧室,把安醇叫起来以后,大声地骂他一顿,告诉他不要再等了,他们不会回来了。
可随之,他又颓然地坐下了,盯着皱皱巴巴的画,叹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他站起来走到书房里,在书架上翻了翻,找到一个巴掌大的本子,从上面找到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半分钟后,才有人把电话接起来,是一个沙哑的男声,安德久久没有说话,他就醉醺醺地问了一句:“hisi?”
安德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低地说:“是我,安德。新年快乐,爸。”
电话那头愣了愣,清了清嗓子,淡淡地哦了一声,开始问起公司的事。
安德耐着性子跟他说了十几分钟,又听他提起国外一个度假村项目不错,安氏现在做的东西和它比起来太逊色了,安德要是对此有兴趣,可以找谁谁谁聊一聊。说完以后,电话那头传来喝酒的声音,他似乎觉得没有好说的了,便要挂电话,安德突然语气很冲地来了一句:“你就不问问安醇吗?”
安致远的声音有点意外,问:“他怎么了?”
安德胸中忍不住一阵轰鸣,胸口起起伏伏,呼吸粗重起来,狠狠地握住了拳头。
即使他对此早有准备,可真得听到安致远这个语气仍然怒不可遏,咬牙说道:“他很想你,要跟他说几句话吗?”
“等等,”安致远叫住了他。
安致远清了清嗓子,望着落地窗前的山毛榉树林,铜色的卵形大叶将他的视野一层层铺盖起来,他眼中像是起了雾一般迷蒙,半晌淡淡地说了一句,“算了吧。”
算了吧?
安德嘴角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咬肌紧绷,眼神阴郁,不敢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要娶达茜?”
安致远闻言笑了笑,咳嗽了几声,声音更哑了,说:“哦,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明白了,过几年你也需要一个像达茜一样年轻漂亮的女人。无论是放在家里,还是带出去,都是很好的选择,足以抵挡悠悠之口。正好她也愿意。”
“她不愿意!”安德大吼一声,“我也不会这么做,我会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
安致远不置可否地努了努嘴:“我和她会闹到那种地步,是因为出了些意外,她,似乎太爱我了。”
“呵,”安德苦笑一声,摊着手坐在椅子上,“安醇也是一个意外吗?”
安致远还想再说什么,安德撂下一句话“我以你为耻”,狠狠地挂掉了电话。
安德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到安醇的卧室,看到他还在睡着,便把他身边的书扒拉开,躺在了安醇身边。
他听着安醇均匀的呼吸声,手摸索到安醇的手腕,抓了一把,又放下了,在心里郑重地宣誓道:“哥哥要你,永远陪着你。”
第二天早上,安醇睡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安德出乎意料地没有叫他起床吃早饭。
他翻了个身,看到枕头边有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旁边还有一张纸条,写着“我去杨老家拜年了,早饭在厨房温着。”
安醇打开那个盒子,发现里面是一部手机,还有另一张纸条,写着“新年快乐,今年会更好”。
安醇挠挠头,看着这张纸条笑了笑,然后把它塞进了墙角一个笔记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