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着安醇的肩膀,手连同整个胳膊哆嗦着,脑浆子就跟离核的核桃似的欢快地晃个不停。
他强忍着不适,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话:“要我怎么做,把心掏出来吗,你才能相信我?”
安醇泪眼汪汪地看着安德:“我希望你过得好,不要因为我……”
“你觉得你把自己关到家里,我就能高兴了吗?能心安理得地找胡清波吗?我告诉你,不会,绝对不会!我会在愧疚中煎熬,每天都要唾骂自己是个废物,连弟弟都护不住。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觉得这个世界一团漆黑,有那么多无法解决只能用遮羞布盖上的事,令人作呕的人心和算计,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希望!过这样的日子,难道会比被安捅一刀舒服吗?你忍心让哥哥过这样的日子吗?”
“当然不是,你要开心……”
“我怎么开心的起来?”
安德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都难看,他松开安醇,手瘫在膝盖上,手指像个帕金森患者似的颤抖着。
“当年你在医院里养病,那个时候咱们的父母刚走,你有一次跑到天台上去了,我听护士说了这事往楼上狂奔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真的没了,我该怎么办?想来想去,我都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活的了,但是得先拿着刀把那个人杀了替你报仇,再在你跳下去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轻笑了一声:“前几天我得知你去了那个地方,受了很大的刺激,我心急火燎地往医院里赶,在急诊室外面等你的时候,我不得不想要是你这次真得没了怎么办。我发现当年的想法一点都没变,要是你过的不好,要是你不在了,我不会好过一分。安醇,你记清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哥哥永远不会放弃你去跟别人过没心没肺的日子,胡清波也不能让我放弃你。你现在明白了吗?你好哥哥才能好。”
安醇抬起手,迟疑地停在安德面前,眼泪扑簌簌落下。
安德眨眨眼睛,对着泪流不止的弟弟笑了笑,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他单方面地认为自己这次应该解释得够清楚了。要是以后安醇再说类似大逆不道、戳人心窝子的话,他有权利不给他好脸色,不原谅,搞冷战。
可是笑着笑着,安醇的手放到他的眼下,轻轻一划,抹掉了他脸上泪水坠落的轨道。
安德一愣,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快速抬手把另一边的泪痕抹掉了,装出一副从来没在弟弟面前哭过的样子。
他,还是那个能顶天立地的哥哥,能为弟弟遮风挡雨的哥哥,不惧前路艰险,始终牢记初心让安醇度过平安祥和的一生。
然而安醇虽然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也还是难掩小混蛋本质,不合时宜地插嘴道:“哥哥别哭,我明白了。”
安德绷紧嘴唇,感到十分尴尬,只得拍拍安醇的肩膀,讷讷答:“明白就好。”
安醇顺势靠了过来,头抵着安德的肩头,哼哼唧唧地哭着,眼泪和鼻涕流了安德一腿。
过了几分钟,安德估摸着安醇应该哭得差不多了,情绪发泄出来了,便仔仔细细地组织了一遍措辞,又在心里拿捏了好几个语气,从中选出最温柔无害的那种,一边摸着安醇被压扁的头发,一边说:“安醇,你有没有想过找其他人帮助你呢?”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委婉,安醇正好也把脑细胞哭干了,所以毫无疑问地提炼错了话题,抽泣着问:“夏燃吗?她很好的。”
安德摇摇头:“她只是你的朋友,我想找专业的人帮助你,就像黄医生那样。你还记得黄医生吗?”
安醇啊啊地乱叫起来,他当然记得那个黄医生,虽然记不得他什么样子,但是见了他被问了几个问题后,安就疯得更厉害了。
安德按住他的肩膀,等着他的情绪渐渐平息。
安德一边想着自己得狠狠心,趁着安醇好说话努力一把,可是中途仍然好几次想抛出和平的橄榄枝,把自己刚刚的提议打包好重新塞回肚子里。
万幸,安醇经历了哆嗦,摇头晃脑,喘息之后,软趴趴地伏在安德手中,已经没有力气自己跟自己较劲了。
但是他的意志仍然坚定,声若蚊呐地拒绝道:“不去,我想待在家里。”
安德无奈:“为什么呢?你不想早点早点康复吗?”
安醇疲惫不堪,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的词“不”。
安德叹息一声,心想自己真把安醇宠坏了,遇事永远想着逃避,没有一点直面困难的勇气。
要是平常的人倒还不至于对生活造成过大的影响,活得畏畏缩缩就是了。可偏偏安醇得了这样的病,最忌讳的就是无法接受创伤,因为害怕受到二次伤害就拼命地回避,自欺欺人。
安醇耍赖般地在安德的袖子上蹭蹭脸,也不在乎是不是把眼泪鼻涕都抹上去了。
他闷声闷气地说:“我慢慢学,自己看书……”
安德硬下心肠,往安醇那厚重的龟壳上戳了一把,直言不讳道:“再看十年吗?安醇,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每天精力充沛,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的年纪,就在接下来的这十年之中。等到你到了哥哥这个年纪,再想去英国,去骑车,就没有现在的心情了。”
安醇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哥哥嘲笑自己看不懂书吗?还是嫌自己看得太慢?
但是安德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好像也并没有嘲笑的意思。
安醇凉凉地想:我可能是个傻子吧,这么多年都没把自己治好。
安醇一时悲从中来,又挤了几滴泪,说:“我太笨了。”
安德叹息道:“不是你太笨了,医者尚难自医,就算你看遍所有的书,照样也不能面对自己。所以你需要别人的帮助。就像夏燃,在她到来之前,你想过有一天你能去小公园转一转吗?还和她的朋友吃过饭,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改变并不全是可怕的,有的时候它蕴藏着最令人惊喜的希望。”
安德把安醇扶起来,晃了晃他,温笑道:“再试一试好吗?哥哥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