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男人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汽车的声音。
那一刹那,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男人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迅速地趴在了地上,头压得很低,眼睛却一直盯着国道上由远及近的汽车,车上的远光灯如火炬一般把光扫了过来。
近了近了,司机驶到了他们刚刚下车的地方!
司机没有停顿,他直接把车开过去了!
……
汽车逐渐走远,光也逐渐走远,希望,也走远了。
车灯的强光刺得男人眼睛有些疼,他揉了揉眼睛,然后朝安醇走过来了。
安醇的耳朵比眼睛先反应过来即将发生的一切,拼命地挣扎起来。
可惜在这场漫长的逃亡中,他的力气所剩不多,现在连翻身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脚停在面前,他的眼睛睁得极大,脑中一片空白。
在急剧的惊恐中,他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好像灵魂出窍一般,眼前的一切都变幻了一个视角。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的身体。
他万念俱灰地念叨着,试图闭上眼睛,松一口气,但是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是有人在砸鼓,快要把他的胸膛砸出一个洞来。
“不!”
他听到自己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带着肝胆决裂的恐慌和绝望,压抑在心里嘶吼着。
“不!”又是一声。
安醇诧异地聆听着心里的声音,不自觉地也跟着想:“不!不要这么对我!”
可是男人并没有听到他的心声。
男人把安醇从地上扶起来,打横抱起,往挖好的坑边走去。
安醇抬起头,不知何时,眼中再次凝聚了泪水。
这似乎是他此生最后的泪水了,其中还似乎还夹杂着血丝。但是这点血和他身上的血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
男人把他放到坑里,站起来端详了他一会儿,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镜框扶了扶,然后俯下身子,把他背后的草抽出一点来,垫到他头下,权当枕头了。
安醇和他心里那个声音同时发出又一声“不要!”,眼泪从眼角滑落,淌进早就硬得像是打了发胶的头发里。
男人似乎察觉到他在流泪,手在怀里摸索了两下,摸出一个手机来。
男人捏着手机蹲在坑边,镜片在夜色中闪过一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男人的内心纠结着,挣扎着,他是多么想把手机开机,然后打开手电筒看看这个可怜的小人儿。
可是他又怕自己看到安醇以后,会舍不得。
安醇呜呜地叫了两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伸出手,摸到安醇脸上,果然摸到了冰凉的液体。
他动作轻柔地把泪水揩干,然后手指下移,在安醇已经逐渐凸显高度的鼻梁上掠过,甚至还勾了勾鼻尖。
手继续往下,是安醇被封住的嘴。他不敢把布条拿开,手指一偏,在安醇光滑又如牛奶般润泽的脸蛋上抚过。
安醇的脸现在一定很脏,可惜男人没法找到干净的毛巾替安醇把身体擦干净,只能让他带着这一身污秽走向黄泉。
想到这里,男人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他又把安醇从坑里拉了出来,搂在怀里,粗重地喘息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安醇瞪着饱含血泪的眼睛看着他,那一时刻还以为这个男人真得后悔伤害了他,他心尖一颤,但很快被身体急剧地战栗打断了思路,他听到一个声音还在继续嘶吼:“不!”
然后男人粗哑的声音继续说道:“来不及好好送你走了……”
安醇心里受到的震动太过激烈,意识短暂地缺失了十几秒,再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坑里。
而那个男人提起了铲子,一下一下地往他身上填土。
安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这不是我,他不是我的老师,这不是我,他不是我的老师……
……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夏燃坐在离安两米远的地方,听了这一连串犹如午夜噩梦的故事,头发都发麻了。
她使劲揉了一把头顶,头发太短,只能摸到发硬的发根,一点抚慰心灵的作用都没起到。
她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念安醇那一头柔软的头发,发丝细密,连发根都是软的。
“卧槽!”
夏燃摸不到头发,只好盖住了脸,揉了一把,这下子总算清醒了很多。
她环顾四周,心里升起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敢置信的念头。
“你他妈的不会说,这里就是当年那个……我的!后来怎么样了?”
她手扶着地站了起来,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那件事的结局,无论发生了什么,安醇还是活下来了。可是就像看一部已经看过一次的恐怖电影,即使你明白鬼怪会在哪个时刻出来,但在这个时刻到来之前,你还是会忍不住呼吸加快,心跳如雷。
夏燃在地上来回走了几遍,指着远处还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的安说:“他想活埋了安醇!……ap;ap;ap;ap;ap;ap;ap;……,后来怎么样了?这人渣到底是谁!我草他妈的老子要是弄不死他,以后就不姓夏!”
“嘿嘿后来他被抓住了。”
安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轻轻的,被风送到夏燃耳边,就像是有人在她耳边低喃呓语。
夏燃被他笑出来一身鸡皮疙瘩,她看着安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再看到他嘴角淡淡的笑意,隐隐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