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心念一动,蹙起眉头,就看到胡清波站在夏燃身后扬起头来,局促不安地看着安,还把眼镜摘下来了。
胡清波这是,下意识地想要规避自己三十岁左右戴眼镜的男人形象。
安德握起了拳头。
胡清波和他们的信息不同步,反应慢了半拍,不明白夏燃这是干什么。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隔着贴了一张红色剪纸的玻璃,僵硬地笑了笑,对安说:“我是胡清波,我们见过的。”
安点点头,笑着说:“你就是胡清波啊。可是我不记得见过你了。”
胡清波推了推夏燃,想要走出去,夏燃却一动也不动地挡在他前面,他只好干笑一声,说:“没关系,我可以再介绍一次……”
“你怎么还在这里!”安德快走几步,来到胡清波面前。
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个小时前说要让胡清波见一见安醇时,那种游刃有余跃跃欲试的态度已经不见了,安德的眼神有些慌张。
他压低了声音,恳切地说:“安醇的情况有点不好,你先回去,改日有机会……”
“哥!你不跟我介绍一下吗?”安唯恐天下不乱地喊了一声,充满惊喜地看着胡清波,“我很期待呢!保证不做坏事!”
安德眼神陡然转寒,他抓住胡清波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他今天情况不对,你还是回去吧。他会伤害到你们的,夏燃,你也回去吧。”
夏燃嗤笑一声,瞪了安一眼,打算拉着胡清波走人,胡清波却固执地摇摇头,用一种疑惑但是非常坚定的目光看着安德说:“我不怕。他好不容易见到我没有害怕,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夏燃听不下去了。她隐隐猜到胡清波并不了解安存在的事,安德好像也不想让他知道。
其实这也非常好理解。以安的性格,很难不对胡清波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安德自然不想让他们遇见。
可是现在既然面对面地对上了,再想走,安肯定不罢休。
夏燃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在安面前做个恶人,强行把胡清波拉走。
安德也推了胡清波一把,他和夏燃的目的难得一致,胡清波却出乎意料地不配合,而且比里面那个小变态还难缠,像个唐僧一样唠唠叨叨。
他对安德说:“安德,我并不害怕他伤害我,也不怕他说什么难听的话,这些我都有心理准备。我愿意拿出所有的耐心等着他接纳我,就像你做的那样,你相信我好吗?虽然安醇幼年遭受了挫折,但我相信他还是一个好孩子。我们可以试着和他好好聊一次,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今天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胡清波跃跃欲试地握起了小拳头。
好一朵冰清玉洁的圣父白莲花!
夏燃忍不住给他鼓了鼓掌,然后压低了声音打断他:“你不想让我再对你动粗吧?不想就别说了,跟我走!”
胡清波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小白莲再次脱开了夏燃的手,他仰头望着安德忧愁得发苦的脸,更确信了自己选择留下是对的。安德为了安醇的事费劲心力,他应该也出一份力才是。
他刚要再劝,安德忽然矮身凑近他,把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语气十分沉重:“他不是安醇,是安。他是安醇的,”安德轻轻地叹息一声,“他的另一个人格。”
胡清波明显吃了一惊,但是他比夏燃的反应快多了,很快就反问道:“多重人格障碍?”
夏燃猛地转头看着他,我擦,这小老师竟然都没叫两声表示惊讶,衬得她夏燃当时的表现跟个无知又纯洁的少年似的。
夏燃有点不爽。
安德点点头:“安很危险,所以我希望你离开。这里我能应付来,他不会伤害我的。”
夏燃一脸嫌弃:……屁!安德你摸着你腹部的伤疤再说一遍!妈的,果然是真爱,老子输了输了。
胡清波却说:“怪不得我觉得他今天和上次有些不同。我了解过这种病,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夏燃有些忍不住了,她摩拳擦掌地揍人。
胡清波说自己了解过这种病?读书人都这么可怕吗?他闲着没事了解这个干嘛,神经病吧!
夏燃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胡清波,忽然觉得当初胡清波和她分手是对的,她跟这种连医书都当闲书看的人肯定过不下去。
胡清波示意安德稍安勿躁,对着安迈出了两步。
他的表情是那种面对孩子时的温柔和宽容,在夏燃和安德这两朵移动的乌云衬托下,他就像是一块被打磨了很久的暖玉,整个人散发着圣父独有的金色光芒。
安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赞许地给了他一个正视,说:“很好,我对你很好奇呢。”
胡清波继续散发着博爱万物的光芒:“我也是,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待会我们可以慢慢说。”
眼见着这两人用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勾搭到了一起,身为胡清波正牌前男友和安同父异母哥哥的安德明显不悦,他知道胡清波看着性格软,实则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并不好劝,于是在胡清波和安这两个扎手的柿子中,挑了一个刺虽然多,但是可以放手一拔的捏了捏。
他对着安说:“今天不行,我们先回家。你别闹了。”
安不满地摇摇头:“他都同意了,哥你就别拦着了。”
安德:“回家随便你闹,别在这里。他们是无辜的,你有气对着我撒。”
夏燃掏了掏耳朵,烦躁地把胡清波往后一拉,说:“你们歇会吧,我都听烦了。不就是吃顿饭吗,我不信他一个毛孩子还能把我们吃了。安老板,今天这场子我替你罩了,保证胡清波完好无损地下餐桌。”
她说的坚决,胡清波也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安德,安德和胡清波面对面地僵持了两分钟,最后还是点了头。
在商场下面就有一整排的店铺,不远处还有一个美食广场,但是安德并不敢带安去那种地方,他谨慎地选择了一处需要提前预定的私人餐馆,人少而且店主是旧识,打电话要了一处包间,准备带着他们几个过去。
下楼的路上,安德走在安的左手边,几乎就贴着他。夏燃走在安的右手边,神情看着放松,实则早就上紧了弦,防备安突然暴起。而胡清波走在安后面,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就像是陪着家人出来逛商场的男人,自觉地担当断后的责任。
只是夏燃和安德谁都不信他有断后的本事。
这不安突然停下来转身往后走,胡清波自然拦不住他,只能用言语劝。
安不理胡清波,他仰头盯着从楼顶直垂到一楼的巨大玻璃珠帘,明亮的灯光照得他眼中像是洒满了碎钻一样亮晶晶。
他忽然说了一句:“有光真好。哥,我想在屋子里装一个非常漂亮的水晶吊灯,客厅里也要换。”
安德再次显示出他作为大款的风度,马上说了一句好。
夏燃想了想,却觉得不对劲。
她语气不善地问:“你要在现在的屋子里装灯吗?”
不管安醇多不情愿,夏燃还是看到了安醇卧室的布置。三座书架就是三座大山,顶天立地地遮住了三面墙和一扇窗,别说灯了,连阳光都进不了屋。
卧室的灯就别提了,她见过的唯一一盏灯,就是角落里那只灯光昏昏的台灯。安醇在这样的环境里看书没把眼睛看瞎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这样的屋子,说是卧室,还不如说是个牢笼。
可是安醇却把它当个宝贝,连夏燃进屋都要跳脚大闹一番。
夏燃总觉得安醇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理由,她本能地不想任何人改变安醇的布置,上前一步拦住了想要找人介绍灯具的安德,斩钉截铁地替不在场的安醇守卫领土:“不要动屋子里的东西,那是安醇的。”
安哂笑一声,说:“现在是我的了。忘了跟你说了,哥,这次我感觉非常好,不会轻易离开了。这个年可能是我陪你过了。开心吧?”
开心得脸色都开始发青的安德动作僵了僵,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后说:“好,我们去买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