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以权柄,即使温顺如羊,也会凶猛如狼。
血羊忽然低下头,奋起四蹄冲向陆恒,宛如红色的彗星。
陆恒正在与旁人看不见的怪物奋力交战,根本无暇顾及来自背后的危险,把最脆弱的一面留给了敌人。
这是致命的错误。
赵浣忽见血羊飞驰而来,心中忽然一阵慌乱,奋不顾身的挡住陆恒。当然,这是无法阻止血羊的,那一双镰刀般的犄角将会把他俩全部贯穿。
但不知为何,赵浣心中不仅没有一点恐惧,反而觉得异常宁静。
能与自己所爱的人同生共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赵浣闭了眼睛。但听得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她猛然睁开眼,惊讶的发现被血羊刺中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哥哥赵煊。血羊拔出犄角,鲜血便如同瀑布般流遍赵煊全身。
“阿哥!”赵浣失声叫道。
她混乱极了,赵煊不是用自己做人质吗?为什么要舍命救自己?
血羊也站在一旁。它同样不明白这个信徒的举动。
赵煊喘着粗气,感觉生命在一点点离自己远去。过去的事情像走马灯般在眼前回放,定格在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燃烧的夜晚。
那天他写错了一个“和”字,然后遭到父亲的毒打,心中怨恨无以复加。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生下来就要被当做别人的出气筒,像狗一般被呼来喝去。荆条抽在他身,更疼在他心里。弱者受到迫害,往往会选择逃避或伤害自己,而强者则不然,他们唯一的做法便是反抗。
父亲趴在桌子睡着,他的机会来了。
桌案旁恰巧有个端州紫石砚台。若想敲碎一个人的头骨,它的分量、大小都刚刚合适。
他情不自禁的将手伸向砚台,只觉得光是拿着便能让自己心安。
但忽然间,他察觉到两道目光盯着自己,原来是阿浣。她的目光那样清澈,熄灭了他心中罪恶的火苗。
“哥,你没事吧?”阿浣问道。
赵煊忽然感到一阵内疚,低头道:“你……你到外面玩儿去吧。”
阿浣走了,赵煊心中乱作一团。
但这时,那方砚台忽然被一只手抄起,狠狠砸在他头。
赵煊眼冒金星,手脚猛地抽搐起来。
原来是父亲醒了,看见赵煊没有读书。
他认为只要赵煊做读书以外的事情,自己就有权力惩罚他。当这种权力遇一个不会反抗的小孩子时,滥用几乎是必然的。
所以虽然阿浣只看见一次,但实际赵煊被痛打了两次。
本已装进笼子的野兽再次被释放出来,这次赵煊不会再心软了。
于是他劈柴、做饭,心中琢磨着如何复仇,整个人都变得阴沉起来。
他准备了一包毒药——足以药死一头大象,但却迟迟没有下到锅里。毒死父亲,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可阿浣是无辜的,她还没有见识过世界的美妙,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离去。
那包毒药被汗水浸湿了几次,终于被投入柴火中。
赵煊不知这结局究竟是善良的胜利还是软弱与苟且的凯旋。他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失去人性,又痛恨自己不够铁血。在这种矛盾中,他沉沉睡去。
但过了不久,他便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房子着火了。
他猛然惊醒,朝阿浣的房间跑去,可阿浣却不在房间里。
火越来越大,毕毕剥剥的吞噬着一切。
赵煊掩住口鼻,又冲进父亲的房间,这里的火烧的最凶。
父亲当天喝了很多酒,在荒唐的梦里伴随着浓烟便走了。
赵煊退出来,继续找他的妹妹。找到伙房时,忽然发现落在地的两样东西:一把火镰,两块火石。
他猛地想起,刚才自己离开厨房后阿浣进来了。
这个小丫头在锅台边偷吃东西,却在离开时把打火的工具不慎丢到了干草。然后火种散落出来,酿成了火灾。
这时他一回头,阿浣就在自己身后。
从她的眼神中,他便明白了她的想法。赵煊本想解释清楚,但欲言又止。
他不忍心让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背负这么沉重的事情,这会压垮她的。于是赵煊的目光变得冰冷,紧紧握住火器。从今天开始,他要扮演一个杀人犯,他必须极其认真的演好这个角色——哪怕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
这件事对兄妹俩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让他们在各自的道路渐行渐远。
赵煊虽然没有将罪恶付诸行动,但的确动过那样的念头,于是毕生都在寻求救赎。
一天夜里,他奔向莽莽群山,想甩掉头脑中那些让人发疯的念头。经过一座破旧的神庙时,他忽然停住脚步,有个声音在召唤着自己。
赵煊走了进去,神坛供奉着一位绝美的女子。但她的衣袂下露出的是一对羊的蹄子。
她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赵煊,仿佛在说:“我可以宽恕你的罪过。”赵煊以为自己终于寻找到生命的真谛,便在心中将她奉为至高无的信仰。
他跪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忽然地的砖石向下塌陷,里面是一个红色的羊头面具和两把匕首。这是血羌一族的祭司们代代相传的衣钵,现在赵煊将它接过来了。
对他来讲,祭祀血羊便是救赎之道。
当然,他知道这条路的艰辛,于是决定一个人走完。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娶妻生子,直到有一天在祭祀时遇见一个女人。
这女人风姿绰约,多一分则嫌肥,少一分则嫌瘦,长得庙中女神分毫不差。
她对赵煊道:“我怀着极大的使命来了。你必须要配合我,祭司。”
赵煊没有任何犹豫,立即答应了她。只要她开口,无论什么事情自己都会照做。
还好,女人只是要求自己娶她过门。
于是赵煊成亲了,但他却称不是有家的人。因为他知道自己娶回的是女神,而不是人。他可以崇拜她、向她顶礼焚香,却绝不能像丈夫般爱她。
因为那是对偶像的亵渎。
从始至终,赵煊都没有碰过妻子一下。
几天后,甜水村传来令人不安的消息:村民们在一天内被屠杀殆尽。赵煊按照时间推算,事发当天便是女神来到自己身边的那天。他明白了,女神要借县令夫人的身份隐藏行迹。
她笑着对赵煊道:“祭司,我需要祭品。你履行职责的时刻到了,我需要更多祭品。”
但最近罪大恶极的人并不多,于是赵煊准备杀些罪行较轻的来凑数。但赵浣阻止了他,就像多年前一样。
他们开始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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