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记起来,他并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信奉的人生教条是睚眦必报。当时有人欺负他,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仇报了。渐渐的,大家都知道他是狠角色,便谁也不敢来招惹。
他这种脾气,会无缘无故挨了顿毒打却忍气吞声?我是不信的。
天色将沉,我哥在院子里劈柴,我躲在草垛旁盯着他……”
陆恒忽然问道:“你哥不是整天读书吗?怎么还要干活儿?”
赵浣叹了口气道:“书自然是要读,但他也要每天生火做饭,否则我们家便没饭吃。
我爹只懂得读书,别的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做饭的话就算房子把都烧了饭也熟不了。要么你以为我娘为什么一声不吭的跑掉?
其实在这件事以前,我哥是个挺称职的长兄……”
说到这儿,赵小姐的眼圈儿红了。多年兄妹岂能没有手足之情?但弑父大仇又像石头般压在她心中。也亏了她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居然一直承受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赵浣轻轻吸了吸鼻子,继续道:“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对那天的事情有预感。否则我不会盯着他劈柴盯那么久。
忽然我见他嘴唇翕张,仿佛在说些什么。
我离得太远了,自然听不清楚。但是我却能看清他的嘴唇,我按照他的嘴型,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杀了他!’
只见我哥一刀刀的劈下去,仿佛斩在某个人的脖颈。
我吓得没了魂儿,撒腿就跑,正迎面碰爹爹,他提着葫芦要去垆中沽酒。
我摇着他的腿道:‘爹,阿哥要杀你!’
我爹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放屁,你怎敢如此诋毁你阿哥?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女子一样,是天生的小人!’
我和我娘长得像,我爹见了我这张脸便讨厌,我……我不怪他。
可是我挨了打,什么也不敢再说了,只得跑回家里继续监视我哥。当时我觉得只有我才能拯救这个家。
回去后,我哥已经劈好柴,那柴堆被他整整齐齐码在一起。他这人做事极有分寸和章法,不像我这样着前不着后。
我找他不见,忽然一惊,心想他莫不是在厨房?
其实想想看,他虽然十来岁年纪,但吃不好穿不暖,要强行杀我爹还是很有难度的。最方便的法子便是下毒。只要把毒下到饭菜里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
我忙跑去厨房,他果然在那儿。等他走后我便偷偷溜进去查看。
我当时还没有锅台高,搬了把板凳才够到面。
直到今天,锅台的东西我还都记得一清二楚:一把火镰,三颗火石,还有半壶菜油。
锅里熬着豆腐白菜,闻起来还是平常那个味儿。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便怀着悲壮的心情尝了一口,心想:若是我死了就当给爹爹提醒了吧!
事后看来,我还是把我哥想得太简单了。
这时门外脚步响起,我一惊蹬翻了板凳,手在锅台一抓却没抓住,整个人跌倒在地。
但好在是爹爹沽酒归来,见我坐在地,训斥两句便走了。
后来我们一家人吃晚饭,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暗暗奇怪,是不是之前想太多了?
然而事实证明并不是我疑神疑鬼。
陆公子,你想想看,其实我的假设全是错的。杀人会留下凶器,惊动邻居,我哥不可能做这种蠢事。至于下毒,虽然无声无息,但也绝瞒不过仵作官的眼睛。
能够毁尸灭迹,又不留任何痕迹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火。”
说到这里,赵浣沉默了,陷入长久的沉思,车厢里只听得车轮嘎吱吱的响动。
那一定是一段可怕的回忆。
陆恒忽然道:“好了,你不必再说了。”
赵浣惨然道:“谢谢你,陆公子。我真的不敢再回忆接下来的场景了。我记忆中最后一幕便是我哥半跪在厨房的地下,手里拿着火镰和火石。看到他的时候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但你还是强忍着和他生活了很久,为什么呢?”陆恒问道。
“因为我必须直面恐惧。况且我坚信他绝不会杀我。”
“哦?怎么说?”
赵浣闭眼睛:“要分析我哥的行为,就要模仿他的想法。我哥极为冷静,做事又有规划,所以他不可能让这个家发生两次意外。
一次火灾说得过去,但若是有第二次一定会招来怀疑。无论多巧妙,看去多天衣无缝都不行。他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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