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胜元伏在案前,毛笔沾满墨汁,对着一张白纸发呆。半晌后,提笔写下:“朝蒙恩遇夕焚坑,人生浮沉似晦明。”
世人皆知森胜元勇武,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写汉诗也是一流。
如今他总督京城一切军政要务,皇恩不可谓不厚。但短短几日内长州战败、敬仁篡位、众藩倒戈,种种变故接踵而至,使他颇有独木难支之感。这可真是“人生浮沉似晦明”了。
想到这里,森胜元愈发感到前路渺茫,又写下“纵不回光葵向日,若无开运意推诚。”两句。
听说不久前的那场战斗中,名将高杉刑马和他的奇兵队全军覆没。
为了倒幕,长州人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而萨摩又何尝不是如此?早年间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名字慢慢都出现了讣告。时至今日。森胜元甚至连个能共谋一醉的人都没了。
接下来他直抒胸臆,“洛阳知己皆为鬼,南屿俘囚独窃生”写完,点点泪痕打湿了纸张。
森胜元边思量时局,边想着最后两句诗,不知不觉入了神。
这时只听一个略带青涩的声音道:“生死何疑天赋与,愿留魂魄护皇城。如何?”
森胜元猛一抬头,只见一个年轻人站在桌案边的看着他。与其说是青年,不如说是孩子。此人身高不满五尺,显然是还没完全发育好。他身穿明黄色和服,腰间的宝刀印着个菊花的徽章。
森胜元失声叫道:“臣不知陛下在此,死罪死罪!”
青年道:“爱卿免礼!”原来他便是当今扶桑国皇帝,名曰礼仁。扶桑皇族因自称天照大神后裔,因此不冠姓氏,只有名字。
森胜元道:“陛下驾临,微臣荣幸之至!但军中简陋,请陛下移步行宫,微臣再前去拜谒……”
皇帝道:“不,朕要看看这些忠勇的将士们。胜元卿,目前军务如何?”
森胜元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和皇帝说了。皇帝听罢也没见如何焦急,只是淡淡说道:“哦,目前只是小败,不足为虑也。”
单是这一句话,就让森胜元心中暗暗佩服。才多大的孩子,就有这般举重若轻的胸襟,以后必是成大器之人。
森胜元忙道:“陛下所言极是。三军用命再加皇帝洪福齐天,定然可以……”
礼仁笑道:“光有洪福是不够的,还要有天威才能打赢这场战争。胜元卿,朕要御驾亲征!”
森胜元愣了,反问道:“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礼仁不答,只微笑看着他。
森胜元立即意识到自己失礼,赶忙道:“臣失口乱言,死罪死罪!但陛下……战场刀枪无眼,您要三思啊!”
扶桑建国千余年来,从未有皇帝御驾亲征的先例,礼仁的这番话可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也无怪森胜元震惊。
皇帝道:“目前国有奸佞,伪帝篡位,正是朕重整重整乾坤的时机。若是此时朕做了缩头乌龟,你们倒幕派搞的那些‘大政还朝’之类的主张岂不是白费了?胜元卿,乱局中要愈挫愈勇,这点你可是不如木户小次郎哦!”
森胜元唯唯诺诺道:“是,是……”
皇帝站起身:“好了,朕就不给你添乱了。一会儿你通告三军,说朕五天后便亲自讨伐篡位逆贼以及德川庆喜,让大家伙儿做好准备。”说罢转身往外走。
森胜元一句“恭送陛下”还未说出口,皇帝忽然回过头来,道:“森胜元,朕给你拟的两句诗,你看若是合用的便补。还算你自己写的。”说罢径直离去。
这回森胜元终于稳稳的喊出一句:“恭送陛下!”
皇帝离开半晌,森胜元才想起诗的事,他立刻按皇帝所说补录道:“生死何疑天赋与,愿留魂魄护皇城。”
四韵既成,他拿起纸张,满意的审视着。皇帝为自己补诗,这是多大的面子?以后跟别人可有的吹了。
但细细一咂摸,他突然心中一翻个。
“生死何疑天赋与……”
天,就是天子,这半句的意思莫非是说他森胜元的身家性命都是皇帝给的,提醒他不可学庆喜那样大权独揽?
至于“愿留魂魄护皇城”,则再明显不过了,分明是告诫他若倒幕失败便可以身殉国了!
想到这儿,森胜元满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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