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没有传来声音。
她回头一看。老人家将安全带扣得死死的,她抓住车顶上的把手,双腿撑在前座后背,嘴里正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东西方宗教文化,在此时产生强烈碰撞。可活生生的神却不见踪影。
她受伤了吗?于巾然想着这个问题。她不能否认内心深处有一个地方一直在担心着随庭安的安危,她回头看去,没有任何人追上来帮助她们。
一种恐惧感涌上心头,于巾然回想起那年暑假,她最心爱的朋友豆包——它是一只可爱的狗——走丢了。她当晚整夜整夜地哭泣,却没能换回它的出现。
她真的受伤了。
她心里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是按照随庭安的个性,早就追上来把这个怪物痛打一顿,然后威风凛凛地向她走来,站在她面前,大肆炫耀。
前面出现一颗西瓜大的石头,于巾然想要避开。
黑影却从左边撞击车身。将她们逼往右边,他也看到那块石头,撞上它,车子面临着侧翻的危险。从道路两旁伸出来的树枝和杂草剧烈拍打着车身和玻璃,像无数个手掌再鼓面上打鼓。
方向盘没有时间思考,它只能往右,正好撞上那块绊脚石。接着,车子右侧高高抬起,单边行驶,车身维持着以精妙的倾斜角度,和竞技场上的车技表演别无二致。
于巾然失去重心,快要撞上车窗时,她用手护住了脑袋。老人家可没这么大力气了,她只能随着车子左摇右摆,绿豆粥在她的胃里翻腾,绿光护着她的身体,减少了和车身的碰撞。她如果能活着回去,要把这离奇又诡异的故事讲给自己的曾孙或者曾曾孙听。
车速越来越快,她们冲出大路,前面就是环城高速。车尾打滑,油门被踩到最底,沉重的车身在路面划过一个弧线,留下深深的黑色轮胎印。绿光更为明亮,轮胎重新抓住地面。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主干道。
黑影被车身撞到一旁,但他稳住身形,立刻向前继续追击。一个急冲,他扒在车顶上,拳头猛击车顶,传来令人心慌的震动声。绿光在和他做对抗,每一次的重击,车体上都会反弹绿光。他无法破开整个车身。恼羞成怒的克里斯,把力量凝结成一把黑色尖锥,恶灵的刀,谁也不能阻拦。
“有什么办法能够摆脱他吗?”老人大吼。她才五世同堂,还想多抱抱自己的孙子。那个大仙到底在干什么啊。
“把我扔出去吧。”夜光球里传来冷茴香的声音,“我做了很多错事,把我扔出去,我能够拖延他,你们开着车赶紧跑。”
这次传来比以往更加承重的闷响,车顶凹陷。
“是那个球说话了吗?”
“我会用尽力量来解决他。”
“呀,我是你啊,我是你的原型人物,姑娘。听到我说话了吗?”老人对着球,叫得面红耳赤。
“你......”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我过得很好,非常好,特别好。咱们女人要为自己活,什么都要向前看,瞅着过去的没意思。我们生在战争......哟喂,你开好一点。战争年代,少不了这种事情。
要怪只能怪老天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不是。你要是觉得委屈,我带你看我孩子,我们的孩子,他们白白胖胖,长得好着呢。对了,你有个曾曾孙,那小子,才三岁就胖得不行。”
夜光球没有说话,她来不及消化这些东西。
和她同样震惊的还有于巾然。也许于巾然更为冲击。她大脑一瞬间将所有被忽略的信息点全部串联起来。推翻了她之前所有的认知。原来那个一直等待丈夫的女人,最终没有等到。
而那个本该回家的男人,却因为某种原因,只能两地离愁。随庭安,她不让冷茴香出门的原因,是因为这个。美丽的泡沫,捅破的时候,是残酷的真相。神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是她这个不听话的人类,打乱了神的计划。
于巾然想,你真是一个愚蠢的大笨蛋。她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脑壳。
夜光球一闪一闪,像是明白了老人的话。
“他给你写了一句话,当生命的太阳落下,死亡的黑暗降临,你是我永远无法填埋的秘密。”
夜光球,无规律的闪烁,犹如女人断断续续地抽泣。
于巾然看向前方,再过一个红绿灯,就要进入市区。把这个东西带到市中心,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车窗自动摇下来,夜光球挣脱于巾然的手,飞出窗外。窗前隐约浮现冷茴香的脸。于巾然看到她的微笑,她似乎明白这个年轻的妇人要做什么。她来不及阻止,车窗已经关上了。冷茴香最后看到令她欣慰的场景是,于巾然歇斯底里大喊着让她回来。
终归,世界上还会有人记得她的故事。
她没有选择。也没有遗憾。她要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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