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李纲与宗泽抵达镇江府面见宋高宗。行宫朝议时,众人议论纷纷。
“诸位爱卿,如今我大宋国泰民安,江山社稷重回如初。尔等可要尽心竭力,为朕分忧。”宋高宗环顾四周,微微一笑。
黄潜善眯眼一笑:“陛下所言极是,如今陛下登基大宝,我大宋江山社稷有主,陛下继承父兄基业,实乃得天时地利人和,顺天应人,此为天命所归。以后我大宋必得如日中天,堪比太祖武德皇帝开国之时。”
“陛下文武双全,无出其右。想必太祖武德皇帝也甘拜下风。”汪伯彦不甘示弱,转了转眼珠,奉承开来。
二人这般谄媚之语,群臣也是议论纷纷,宋高宗听了喜乐无比,如沐春风。
李纲不好反驳,不过也并不以之为然,想起往事,顿时奏道:“陛下,如今虽说天下太平,可女真人依然为非作歹,扬州城之事,历历在目,皇上要熟思。这恢复中原,直捣黄龙,迎回二帝。实乃顺天应人之举,还望陛下明鉴。”
听了这番话,宋高宗马上一脸不悦,可李纲毕竟是自己提拔的宰相,不可不听,只好微微一笑,心里却闷闷不乐。
“陛下,还记得磁州之事么?陛下当年英明神武,堪称我大宋天下兵马大元帅。一呼百应,如今登基大宝,可喜可贺。还记得老臣与汪伯彦大人做副帅,辅佐陛下,与女真人周旋。”宗泽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道。
“老将军劳苦功高,让女真人心惊胆裂。作为东京留守,老将军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年事已高,还望老将军多加保重才好。”陈东也赞不绝口。
宋高宗也饱含深情,看向宗泽,他与宗泽也是患难与共过,故而对宗泽多有恩惠。见宗泽如今年事已高依然为自己分忧,不觉热泪盈眶,想起当年宗泽的一道奏章,就记忆犹新的吟诵开来:“还记得,老将军当年上过一道奏折,朕如今还是记得清清楚楚。”说话间随即吟诵开来:
天下,乃太祖、太宗之天下,陛下应兢兢业业,思虑再三,传之万世。为何急切应允割让河东、河西,还要割弃陕州蒲县和解县?自金人再次入侵,朝廷未曾任命一将,派出一兵,只闻奸邪之臣,早进一言,主张讲和;晚进一说,请求盟好,终就酿成大祸,以致徽钦二帝北去,宗社蒙受耻辱。臣以为陛下会赫然震怒,明令赏罚罢黜,以再造王室。眼下陛下即位业已四十日,却无大号令传出,只见刑部指挥发文:‘不得发布赦文到河东、河西、陕州的蒲县和解县。’此乃压制天下忠义之气,而自绝于民。臣虽愚钝怯弱,但愿亲冒矢石,为诸将之先,能捐躯报国也心满意足。
没想到宋高宗会当着群臣的面,当堂说出宗泽的密奏。群臣也是面面相觑,原来宋高宗是想打草惊蛇,让群臣明白,目下朝廷还是需要忠义之气的。黄潜善与汪伯彦面面相觑,顿时恍然如梦,听了宗泽的奏折,大惊失色。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宗泽大人的慷慨陈词,肺腑之言,实在令人感动。不过老将军哪里知道陛下的难处,靖康耻后女真人搜刮了我大宋的银子钱,国库早已空空荡荡。这打仗可不是一朝一夕,银子钱还是必不可少。陛下如今登基大宝,力挽狂澜,已是不易。如若贸然与女真人开战,势必以卵击石。你们如何就不体谅陛下的难处,真是不当家不知这当家的难处。”汪伯彦叹道。
黄潜善也添油加醋道:“皇上日日夜夜都想着赶走女真人,老将军可不能冤枉皇上,以为皇上只顾歌舞升平。皇上文武双全,赶走女真人指日可待,不过要养精蓄锐。过上十几年,女真人就人困马乏了,我大宋一鼓作气,再挥师北上,割掉女真人的脑袋也为时不晚。别看女真人目下来势汹汹,可他们弹尽粮绝之时,想必就一败涂地了。”说话间眉飞色舞,抑扬顿挫,头头是道,自我陶醉。
李纲不以为然,马上反驳:“目下可不是我们躲躲闪闪之时,女真人来势汹汹,他们意欲亡我贼心不死,我们如若想着避其锋芒,退避三舍。可等到无路可退又当如何?”
“皇上,李纲大人所言极是,如若一味避其锋芒,就怕女真人会反扑的更厉害,到时候恐怕由不得我大宋了。这抗金大旗还是要竖起来,如若不然,后患无穷。别说我大宋养精蓄锐了,恐怕无立足之地也是很有可能。”宗泽神情肃穆,叮嘱宋高宗。
“陛下,二位大人所言极是。还望陛下熟思,当年钦宗皇上也是一味求和,结果就上当受骗了,不但没赶走女真人,反而中计,落得背井离乡的奇耻大辱。”陈东也奏道。
宋高宗寻思:“这陈东果然是口无遮拦,这话也当堂敢说。”想到这里,一脸不悦,默然不语。
“陛下,这求和目下看来并不可取,抗金实为当务之急,还望陛下明鉴。”李纲启奏道。
黄潜善冷笑:“李大人此言差矣,金人也是偷袭。想必他们不会家常便饭一般总是南下。我大宋目下不可举抗金之旗,以免激怒金人,这般引火烧身。”
“一派胡言,我堂堂大宋为何对金人就战战兢兢,唯唯诺诺了。如何就胆怯的了不得。金人也是人,两个眼睛,一张嘴。也吃饭睡觉放屁,莫非他们是三头六臂不成?如何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想想看,扬州城之事,我大宋十几万禁卫军居然被一万金军赶鸭子一般打得抱头鼠窜,黎民百姓也惨遭灭顶之灾。这难道就是激怒金人了?我大宋不招惹金人,可金人却招惹我大宋。这便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宗泽气得咳嗽起来。
汪伯彦笑道:“老将军年龄大了,想必也有糊涂时候。扬州城之事不过是金人偷袭,算不得什么正大光明。”
“这金人偷袭莫非要通知我大宋一番不成?既然是偷袭自然就不是正大光明。”李纲笑出声来。
黄潜善一看,李纲这般冷嘲热讽,就反驳道:“李大人手下有个郭京,这郭京被金人打败了,是也不是?”
“郭京的确在李纲大人手下做过事,不过是寻常的士卒而已,至于后来郭京装神弄鬼搞得东京城被攻破,也是李纲大人被逼无奈离开东京后的时,这世人皆知,难道尔等愚昧无知,装傻充愣么?”宗泽哈哈大笑。
汪伯彦灰头土脸,顿时闷闷不乐,可灵机一动微微一笑:“李纲大人在埋怨钦宗皇上还是埋怨太上皇?”
“埋怨谈不上,也不敢。钦宗皇上贵为天子,我李纲离开庙堂绝非钦宗皇上本意,如若不是李邦彦这等卑鄙小人挑唆,焉能如此?”李纲听了这话,笑出声来。
黄潜善马上冷笑:“张口闭口钦宗皇上,难道你要拿旧皇上来压新皇上么?如今陛下继承父兄基业有何不可?”这话一出,群臣震动,宋高宗更是一脸不悦,怒色满面。
“陛下,李纲大人绝无此意。黄潜善大人如何说旧与新!素闻三国时代,孙仲谋就继承父兄基业,坐领江东,成就不世之功。难道陛下不如孙仲谋了?黄大人意欲何为?”宗泽马上打抱不平开来,顿时质问黄潜善。
“皇上自然比孙仲谋强太多,再说三国哪里可与我大宋相提并论。”汪伯彦一看有些不妙,毕竟皇上对宗泽是恩泽有佳,毕恭毕敬,如若宗泽说话,皇上必定赞赏有加。想到这里,马上打圆场道。
“汪大人也是个人才,号称副元帅,可逃跑的本事无出其右,你这个副元帅该叫逃跑元帅了。”陈东也冷笑一声,看向汪伯彦。
宋高宗一听这话里有话就暗恨起陈东,这厮居然如此胆大妄为。他骂汪伯彦是逃跑副元帅,分明就骂朕是逃跑皇帝。这可了得,口无遮拦,如之奈何。
黄潜善最喜欢揣摩宋高宗的圣意,他就添油加醋道:“大胆!陈东你一介酸儒,居然敢咆哮朝堂,你可知罪?”
“何出此言?”没等陈东反驳,李纲就问道。
汪伯彦扬威耀武道:“副元帅叫逃跑副元帅,那元帅又当如何?想必你在拐弯抹角骂陛下了。世人皆知,天下兵马大元帅,是康王,也便是当今皇上。”
“副元帅如何与元帅相提并论,你这才是大不敬。”宗泽冷笑一声,捋了捋胡须。
李纲看朝堂吵吵闹闹,就嘘唏不已起来:“目下皇上登基大宝不久,我等要齐心协力,为陛下分忧。如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不错,当务之急便是抗金大业。”陈东一怔,马上点了点头。
“当务之急绝非抗金,而是银子钱。如若国库空虚,别说出师北伐,恐怕连江山社稷都有所动摇了。”汪伯彦一听,不屑一顾。
宗泽老泪纵横道:“皇上,老臣老了,不中用了,可皇上想替陛下分忧。”“老将军年事已高,要颐养天年才好。”黄潜善叹道。“你!”陈东一怔,气急败坏瞪了一眼黄潜善。
“诸位爱卿,不必如此。你们在庙堂总是这般吵来吵去,朕都心烦意乱了,你们可知?”宋高宗看双方剑拔弩张,随即劝道。李纲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极是,微臣自然心领神会。”“我等不必如此,目下扬州城黎民百姓受苦受难,我等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宗泽叹道。
宋高宗脸色煞白道:“扬州城之事非朕所愿,如若要追责,朕就算一个好了。”没想到宋高宗如此推心置腹。
“老将军啊老将军,你真是年龄大了,糊涂透顶。扬州城的事早已过去,这女真人为非作歹,我大宋也是猝不及防,如何可以埋怨陛下。陛下登基大宝已是功德无量,力挽狂澜,再造锦绣江山,恢复我中原江山社稷。这女真人自然怀恨在心,故而穷追不舍,突袭扬州城,猝不及防。如若不是皇上力挽狂澜,想必这局面就不敢想象了。”黄潜善心知肚明,这是宋高宗的权宜之计,为了迎合宋高宗,替宋高宗挽回颜面,马上对宗泽厉声道。
汪伯彦也斥责宗泽:“老将军毕竟年事已高,看来这糊涂也是在所难免。如今江山社稷有主,群臣应竭尽全力替陛下分忧。如若再喋喋不休纠缠这过往的心烦意乱之事,岂不苦了自己。岂不闻,刻舟求剑之故事?这逝者如斯夫,往事随流水,不可自寻烦恼。”
“一派胡言,你二人有何颜面在此信口雌黄。你二人未能阻止金兵洗劫扬州城,难道不是你二人的罪过么?如若不是你二人胡作非为,欺下瞒上,蒙蔽圣听,这女真人会突袭扬州城就奇怪了?都是你们搞得歌舞升平,让皇上无法自拔,你们该当何罪?”宗泽瞪了一眼二人,笑道。
李纲也气急败坏,对黄潜善与汪伯彦,没好气道:“你们枉为人臣,欺上瞒下,实乃我大宋罪魁祸首。”
“二贼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你二人与王时雍有何两样?你们与蔡京、童贯、李邦彦、王黼、朱勔、梁师成,有什么分别?”陈东更是骂道。
“大胆,你一介酸儒竟敢辱骂朝廷命官,分明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汪伯彦一听,火冒三丈,指着陈东的鼻子喝道。
黄潜善也骂道:“陈东啊陈东,本官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也不是?”
“陛下,这陈东实乃功臣。太祖武德皇帝曾有遗训,我大宋天子要与士大夫共天下。陈东与太学生实乃天子门生,二位大人如此威胁士大夫,岂不有违太祖遗训。陛下登基大宝,势必有超越太祖之志。难道你们觉得陛下是不肖子孙,不听太祖遗训么?你们好大的胆子。”李纲一听,二贼居然这般堂而皇之威胁陈东,就看向宋高宗。宋高宗左右为难,环顾四周,动了动嘴唇,不知所云,只是目瞪口呆看着众人。
宗泽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是年龄大了,可并不稀里糊涂。二位大人辱骂老臣是老糊涂,实在是大大的冤枉。”“陛下,学生一心想替陛下分忧,学生自然明白陛下的宏图大志。可二位大人所言所语实在有失体态。”陈东也仰天长叹道。
汪伯彦一时语塞,说不出半个字。黄潜善也是大惊失色,诧异万分,不知所云。
“如今,群臣要和睦相处,替陛下分忧,想必二位大人也是有口无心,我等自然心知肚明。”李纲看宋高宗默然不语,也感觉适可而止,点到为止,就微微一笑。
宗泽也笑道:“老糊涂就老糊涂,难得糊涂也是很好。”
“只要陛下洪福齐天,大宋江山社稷可太平有望,学生就欣慰了。”陈东闷闷不乐,可李纲、宗泽皆已释然,如若自己耿耿于怀,想必不妥,想到这里,马上微微一笑。
“诸位爱卿,这朝议便是各抒己见,朕看到尔等如此推心置腹,也是欣慰不已。如今女真人虎视眈眈,朕何尝不知,何尝不是心如刀绞,忧心忡忡。抗金也好,议和也罢,要从长计议。目下国库空虚,不可大动干戈。要谨小慎微,面对女真人,不可轻举妄动。”宋高宗这时如若再不说话就说不过去了,顿时哈哈大笑。
朝议结束,宋高宗与李纲、宗泽、陈东,在行宫花园等候张明远等人。张明远等人随着公公一路走来,但见假山耸立,流水潺潺,游鱼欢畅,波光粼粼,垂柳荡漾,一派心旷神怡。
“你们来了就好,扬州城多亏你们出手相助,这许多门派也出手了,要替朕好好谢谢他们才是。这庙堂上有朕与诸位爱卿,江湖上就有劳你们了。”宋高宗见到张明远等人,就笑道。
“明远、无极,你们可好?子午四个小子如今行走江湖可好?真是时光荏苒,不堪回首。想当年在东京,与你们并肩作战,实在难以忘怀,也多谢你们的鼎力相助,如若不然,本官一人也是分身乏术了。”李纲见到张明远等人也倍感亲切,相互寒暄,泪光点点。
张明远马上握着李纲的手,安慰道:“大人不必如此,如今再重逢实在感到高兴。大人如今做了我大宋宰相,也算不负所托。想必今后会功成名就了。”
“大人当年镇守东京,女真人自然不敢有恃无恐,自从大人离开东京,形式急转直下,猝不及防。”费无极也握着李纲的手,语重心长道。
“本官也是难以置信,接到钦宗皇上的圣谕,任命本官做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可为时已晚,如之奈何?本官就是插翅也难以从潭州飞到东京了,毕竟路途遥远,非一日可达。”李纲捋了捋胡须,热泪盈眶开来。
宋高宗马上闷闷不乐,李纲莫非念念不忘太子了,总是钦宗个没完没了。可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是侧耳细听,并不喜形于色。
“大人可好?”子午也向李纲问候。
“还好,离开东京后,到了潭州,江南青山绿水,自然心旷神怡。”李纲微微一笑。
“想当年,如若不是大人,女真人恐怕早打进东京了。”余下紧随其后。
“还是钦宗皇上敢于力排众议,任人唯贤。本官不过尽职尽责,此乃为臣之道,本分使然。”李纲摇摇头,尴尬一笑。
普安也赞不绝口:“如今在女真人面前提起大人,他们还心有余悸。”
“果有此事?”李纲忍俊不禁。
“大人,还记得当年我们一同与女真人刀剑相逢,如若不是大人的文武双全,机智勇敢,如何会有保卫东京的威震天下。”武连拉着李纲的手,微微一笑。
“李纲大人当年被罢免,学生与太学生一听就炸开了锅,这可如何是好。”陈东笑道。
宗泽见子午四人,也是微微一笑:“子午、普安、余下、武连,你们还记得本官么?”
“莫非你们自来熟了?你们如何认识了?”李纲乐道。
宗泽解释道:“当年离开金营,保护陛下一路而来的便是他们四人,本官在府邸为陛下和他们接风洗尘,略备宴席。”
“不错,多谢当年宗大人的热情款待,如若不然,一路被女真人搞得战战兢兢,回到东京,就不知如何模样了。还好有大人的压惊,故而平复许多劳累与不快。”子午点点头,回想当年也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张邦昌当年也一同前往。我记得一道菜,是火腿,味道好极了。”普安笑道。
“那是腌制的猪肉,从家乡带来的,当年在磁州,本官没什么好东西犒赏三军只有火腿,与众人分享。”宗泽破涕一笑,捋了捋胡须。
“张邦昌,嗯他当年到了金营吓得屁滚尿流。”余下神情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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