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立虎将军越过山脊,眼前是一片混乱的战场,几日之前,他领受何将军将令,要他统领骑兵居于大军左路,走一条弯折的路线,目的是绕至贼寇军营侧翼,防止其在围城之前逃脱,故而开拔之日起,两千骑手日夜兼程而行,不过临行之际,何将军暗中留给他密令一封,要他行走两日之后打开,两日之后,当侯将军打开密令,不禁笑出了声,立时传令下去,全营原地扎寨,在一片绿洲处休息一天,再做行动。
他所带的部队,共有两千骑兵,其中七百人是为精锐的具装骑兵,人马皆披挂重甲,其余一千三百为轻骑,皆是骁勇善战的老兵,这支部队乃是整个安西都护之下最为训练有素的一支骑兵,加之自己常年统领,与部下关系甚好,指挥纯熟,将令之下,尽皆决死之士,故而侯将军对自己部属的战斗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休息戒备一天之后,侯将军命令全营拔寨而起,依照命令向中军方向缓缓靠拢,同时放出哨兵四下戒备,寻机歼灭来袭之敌,不过其时风沙大起,全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沙暴搞得晕头转向,未能找到敌人,侯将军有些泄气,但密令之上早有安排,一日之内未能寻得来袭之敌,则立即向后军所在方向靠拢。
于是他不敢怠慢,率领部属立即向北方向移动,走了约有半日,却见面前一支突厥溃军自北面而来,侯将军可算是见到了敌人,马上下令部将上前,务必生擒溃军,抓来审问,其时那支溃军正重新整备,忽见一支骑兵杀到,已是慌了神,四散而逃,侯将军的人没费什么力气便生擒了许多人,审问之下,方知何容在前方两个时辰脚程的远处设伏。
听闻如此,侯将军马上下令全军将辎重粮草交由已至两百人的小队看守,缓缓靠近,自己带其余人马只带口粮,急行军向何容将军方向靠拢,赶了约有一个时辰的路,忽见一骑疾驰而来,侯将军定睛一看,来者竟是何将军身边的副将司马路,他忙策马向前,大声招呼道:“子非!去往何处?”
司马路也看到了侯将军,赶尽催动坐骑赶到,来到面前,将何将军目前处境快速的说了一遍,说到何将军正与张子清将军帐下步卒一同在沙丘之后布阵迎敌,要侯立虎将军立刻支援,自己匆忙寻后军而去。
侯立虎得了消息,也紧张了起来,何将军若有闪失,他这个没埋伏到敌军的将军可是要担大责的,于是立即下令,全军火速向前赶路,抛下多余行装,驰援何容将军,两个时辰的脚程,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已赶到沙丘之下,稍事休整阵型,便翻过山坡,终于是赶上了。
眼前之景一片混乱,张将军步卒阵型几乎已经不再,原本六花阵中的六队正兵此刻已随着陌刀队向前蜂拥杀去,几乎拉成一条线,若是突厥人回马冲锋,那便是轻松杀穿,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突厥人之所以并未回马,乃是因为数千骑兵当中,一小队人马正左右冲突,将突厥人完全吸引至身旁。
定眼看去,侯将军吓了一跳,人群当中那队人马高举何将军将旗,他虽知何将军身手不凡,可称都护府第一高手,但重围之下,无论如何也难以脱身,当下命令部下鼓角齐鸣,立即救出何将军。
近两千骑兵顺着沙丘冲下,路过张将军的指挥台,张子清冲着他大喊道:“侯兄速去!救出何将军!”
用不着他多说,侯立虎自然知道形势危急,自己策马冲锋在前,紧随其后的便是那七百具装骑兵,一边冲锋,侯将军口中马哨吹出不同声调,部将得令,两位校尉各领六百轻骑两翼散开,预备夹击突厥人两翼。
张将军见侯立虎已率队冲过,立即下令鼓声再变,令旗左右摆动,厮杀当中的陌刀队听得鼓声,马上招呼身旁的其他步卒两旁扯开,为侯将军属下骑兵让出冲锋的通道,突厥人见骑兵杀到,一时间已是慌了神,都护府下的骑兵他们是见识过的,也深知冲锋而来的具装骑兵威力之大,连人带马皆披挂重甲,马铠包裹马身,只留双眼有空隙,刀枪不入,箭射不进,其战马皆精挑细选,精力充沛,冲击之势甚大,完全不可阻挡,眼看为首一将银盔黑马,已率队杀到,突厥人已自乱阵脚,忙乱向后撤去。
突厥首领自然已看到了远处对手的骑兵赶到,也深知眼下自己部属难以取胜,但敌军大将此刻正被围在重围之中,若是现在撤退,不光是无功而返,撤兵的混乱之中再受冲击,必是四散而逃,大败而归,但若取下将旗,斩杀敌将,那取胜也并非不可能,只需重整队伍即可,于是即便侯将军部队杀到,他也仍未下令后撤,只是命身旁左右再吹鼓角,催促部下拿下何容。
重围之内,何容所部骑手已折损大半,除了几人是被近处刺到,其余大部分都是于暗箭之下落马,何容身旁仅剩下十余人,但已听得突厥人前军大乱,己方鼓角大作,此刻自己只需想方设法脱身即可,但想得容易,做起来却难了,自己身旁虽说尚有十余人,但身上大多已经挂彩,队中手捧军旗那名都尉,此刻左肩及右腿已各中一箭,幸得突厥人爱马,战场之上总想着夺走马匹,并未向马放射冷箭,故而少了一分忧心之事。
主意已定,何容喝令剩余人马向将旗靠拢,在自己身旁重新整队,人马紧贴,马槊向外,呈箭矢之状朝着自己部队方向猛冲,何容亲自策马在前,手中马槊舞起,劈、刺、打、挑、格,将眼前刺来的长矛一一拨开,将马上的敌人打下马来,不时还要躲避射来的暗箭,可谓苦不堪言。
何容本人尚可支撑,但他身后的骑手可就难了,冲突之中,不断有人未能避开暗箭而受伤,虽说骑手皆披挂整齐,但方才冲杀激烈,剩下这十余人几乎没有衣着完整的,更有几人连头盔都被打落,面容挂彩,只是勉强撑在马上,若说何容本人冲锋在前开路困难,后面殿后防御的人更是艰险,追逐之间,长矛马索乱打,转眼已又有两人被矛尖刺中,更有一人臂膀甲片被套马索拉住,生生被扯下马来,被践踏而过,更不提不停从各处飞来的暗箭及从身侧贴上的敌人,突厥骑手不要命似的从侧面贴近,避开马槊刺击,把腰刀乱砍,这边也只好放开马槊,拔出腰间横刀相对,就这般惨烈厮杀之中,十余人很快便又倒下一半,只剩几个猛士紧随何容左右,捧旗的都尉已身中三箭,但仍然勉强支撑身体,催马紧随何容。
战场那头,侯将军率队已杀入敌阵当中,重装骑兵阵列密集,将马槊平端,只向前冲撞,绝不停步砍杀,在其后,陌刀队率轻重步卒斩杀被冲散残敌,轻骑兵在两翼突入敌军侧面,敌人在此等精兵的冲击之下,已然混乱不堪,眼看敌手即将战败溃逃,侯将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远处仍然屹立的将旗所在,救出何将军,此役便是大获全胜。
突厥首领也是这么想的,他催动战马,率领身边亲兵杀入,骑手们纷纷为首领让开道路,直冲何容所在,冲锋之中,眼看距离何容所在之处不远,那首领张弓搭箭,一声响镝飞出,不偏不斜,直指何容后心而来,捧旗都尉在乱军之中听得响动,回头看见响箭飞来,心知其后必是一连串箭雨,当下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挺直腰身,横马立在何容身后,将旗落地,插在黄沙之中,眨眼间,已是被乱箭射中,日已渐沉,残阳如血,何容已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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