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命!”徐堂主话音未落,人已一跃而起,自最近一根立柱之上,取下名剑一把,手指一弹,剑刃之声清脆悦耳,徐堂主眼神流转,对顾仪微微一笑,说道:“顾少侠,请了!”
请了二字余音未落,剑光人影已至顾仪身前,顾仪见徐堂主来势甚急,又恐伤到朝云,当下脚尖一点,仰身向后跃去,二人一前一后,一直走一倒退,向后退出数步,却不想徐堂主脚步如此之快,剑刃抢至,顾仪避之不及,只得翻身躲避,身形一斜一矮,剑刃竟紧贴面颊划过,已是险摄心魄,但徐恒堂主剑下毫不留情,剑法若细雨骤雷,忽绵忽厉,只逼得顾仪翻身扭转,四下躲避,一时匆忙之下,虽说自己长剑就背在背上,竟一无拔剑之机。
这几招风雷骤起,转瞬之间便已过了十余招,吕朝云眼见顾仪生死一线之间,心中焦急,折扇在手,便要相助,却不想一人已立于自己身旁,说道:“姑娘还请静观,否则胡某恐怕不得不出手阻拦了。”
吕朝云扭头一看,胡堂主已不知何时立于自己身后,双手虽无武器,但那一身横练的肌肉隐于衣下,加之身形高大,不怒自威,贸然出手,恐怕反而不妙。
但顾仪那边却也险至极处,徐恒抢攻之下,衣袖已有几处被剑刺破,鬓角间也被划落一缕头发,吕朝云急切却不能相助,情急之中,大声喊道:“顾仪,环柱躲避!”
顾仪被徐恒逼地慌乱,只能反复躲避,一时无暇他顾,后退、撤步、翻身、腾跃,几次堪堪避过,死里逃生,忽听吕朝云喊声,根本不需细想,再避过一剑,转身便向着一根大柱飞身狂奔而去。
看到对手转身狂奔,徐堂主毫不迟疑,拔脚急追,手中利剑直刺顾仪后心,眼看刺中,立时顾仪便要毙命于剑下,只看顾仪身形一晃,似惊鸿一般拔地而起,脚尖在立柱之上重重一踏,施展轻功,朝着另一根大柱反冲而去。徐堂主一剑刺空,也并不气馁,亦施展轻功追赶,两人于二层大厅几十根立柱之间穿梭,几个起落,顾仪惊觉徐堂主轻功远胜自己,穿梭之中仍是剑招不断,内力到处,剑气纵横,立柱之上的纱帘纷纷划破落地,柱下所点烛光被剑气所扰,摇曳挣扎几下,只剩青烟一缕。
顾仪心知眼下拔剑才是要务,但徐恒剑招招招直指要害,顾仪连抬手这个动作都被剑气封锁,强行拔剑只怕一招之中自己手已被利刃所伤,情急之下,顾仪内息一滞,身形向下急坠,眼看落地,徐恒手中剑也已自上而下追至,却不想顾仪借落地之机,左手抓住半截落地的纱帘,反身向上猛掷,只这一招,左手小臂之上已留下一道血痕。
徐恒见纱帘向上飞来,毫不在意地将手中剑一转,纱帘应声撕破,但只需这一招迟滞,便已足够,顾仪就地一滚,右手已放在了背后剑柄之上,再一滚而起,徐恒剑已至面前,只听一声金玉破空之声骤起,顾仪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剑刃一阵寒光闪过,“铛”地一声!两剑相交,内力相碰,顾仪和徐恒手臂均是一震,各自后退了半步,清晨第一缕曙光已自山间乍起,两柄长剑借朝阳之辉,相映而闪,一阵清风过处,被斩落的纱帘吹到一旁,吹落阁去,随风吹下山间。
只需这一下碰撞,两人心中均是一凛,都对对方内力之深厚颇感惊奇,徐堂主没想到如此一年轻人竟有如此浑厚凶蛮的内力,虽知眼前之人杀死玄色阁中二十余名好手,但这一招交手,便知自己仍是小看这对手。
顾仪心中更是震撼不已,眼前之人内力剑招,实在是自己从未见过,刚才一下交手,对方功力竟在仙贤派林大侠之上,这翠烟阁之中当真卧虎藏龙,但既已死里逃生,手中长剑在手,虽敌强我弱又有何妨,一股年轻豪气顿生,右手‘散魄’向后一展,左手捏一剑诀,一声暴喝,似猛虎蛮熊,长剑舞起一团旋风,先行向徐恒抢攻而来。
见他如此英年豪气,李阁主不禁叫好了一声,虽说徐堂主是自己手下,但爱才之心,仍是让他不自觉地欣赏这种迎难而上的少年意气,而在一旁,胡堂主和吕朝云也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二人,胡堂主暗自点头,吕朝云见顾仪死里逃生,不自觉摸下额头间冷汗,担心至极之时,手里折扇竟在手里摁出深深地一道印记。
徐堂主不敢怠慢,施展起看家剑法相迎,一招一式之间,有条不紊地化解来势,轻重缓急招式相错,长剑在手运转自如,似天生手臂一般,剑虽比顾仪的剑短上一尺,但凭借精纯剑技,几招来回,均是处于上风。
顾仪手下剑招则不同,招招皆是重剑,剑剑皆要斩对手要害之处,若说徐恒剑招若细雨惊雷,柔厉交织,那么顾仪的剑法便可称是如怒涛拍岸,连绵不绝,长河流水不绝,一浪一浪,层叠堆积,剑势也越来越沉。
但即便如此,徐堂主剑招也仍是不疾不徐,他一向以剑法自傲,虽说翠烟阁中天下兵器招式均有收集,但若论剑法,五位堂主之中绝没有人敢挑战自己,即便是阁主本人,也对自己剑法甚是赞赏。眼下顾仪的剑法,他仍能应对自如,顾仪的剑法长于以一敌多,但若是面对与自身相若的敌手,便没那么好使了。
看他二人交手,阁主李宗戎频频点头,突然,他开口对吕朝云问道:“吕姑娘,长城水坞见多识广,徐堂主的剑招,你可认得?”
吕朝云只是摇头,双眼不敢离开交战二人,口中说道:“剑招并不认得,只是用剑手法,似是燕地人士。”
“哦?”阁主惊异不已,连一旁的胡堂主都对眼前这个姑娘另眼相看,徐堂主这路剑招乃是成名之后自己独创,断无认得的道理,但只从用剑手法便能猜出大概出身,便是李阁主这般人物也难做到。
但吕朝云根本无暇再多说什么,两眼直盯着顾仪的剑招,她能看出顾仪使剑中的迟滞之感,想来也并不奇怪,两人从入阁到现在,已近一天一夜,虽说两人均持内力,并不会困顿,但疲倦之情仍是难以避免,顾仪可能自己都未能察觉到这一点。
虽说徐堂主从容对敌,一直处于上风,但却始终难得胜势,这套以一敌多的剑法,虽说难以威胁到剑法出众的徐堂主,但凭借着沉重剑势及宽刃剑长,旁人也绝难以攻入其中。吕朝云对顾仪的招式一直深感残暴,但此刻,见他与高手相搏,虽落下风而不败,忽而心下明澈,这套剑法原本便不是为了与众人相敌而创,乃是为了应付一个武功远高于自己的人而创,居然是一门以弱打强的功夫。沉重暴虐的剑势,本身便是为了在快剑多方夹攻之下,一有机会便行杀伤,稍纵即逝地一个空隙之中便能造成对手受伤流血,剑长刃宽,便是要将这种守中伺机进攻的思路发挥到极致,吕朝云心念一动,手中的铁扇及扇中暗藏的飞刀,一直以来令她不解的设计此时迎刃而通,唯一难解的是,究竟是何等对手,能一人用剑便如几人齐用,顾仪的师父究竟是与何人为敌,竟创作出如此武功。
徐堂主见自己虽得优却不得胜,也很是惊奇,即便自己剑法运用起来,已将顾仪笼罩其内,但总是难伤到其身,虽说占尽优势,但心下难免有些焦躁,眼神一转,忽地从交战的剑气当中脱出,背身翻身跃起,脚反踏在一根立柱之上,向上弹起,左手一勾,又取下名剑一把,头也不回地说道:“阁主,恕在下再试一剑。”未等李宗戎首肯,便左右齐施,自上而下冲杀而来。
寻常人若双手使剑,力量必遭削弱,两手运转也决计难以平衡,只会自糟其乱,但徐堂主这手双剑齐施,绝非寻常剑招,方才只使一剑,只是忽急忽徐,细雨惊雷交错,此番双剑齐施,则是一快一慢,徐风怒雷齐下,犹如自身分身为二,两名绝顶高手一齐进攻,顾仪方才已是落于下风,现下便只剩下防守,十招之中亦难寻一招反击。
见顾仪形势更是危急,吕朝云不顾胡堂主仍是在自己身旁,向前一跃而起。见眼前姑娘动作有变,胡堂主早已有所警惕,见吕朝云跃起,自己便紧随其后而起,后发先至,一步竟已踏至吕朝云之前,扭身一掌击出,掌风如山岳之势,将吕朝云挡在其后。
但吕朝云并不想真的越过胡堂主的控制,身形回旋而过,右手轻转,竟避过击来那一掌,捏在胡堂主击来的手臂之上,内劲一吐,登时令胡堂主左臂一阵酸麻,但这却难不住胡堂主,虽说左臂受滞,但右手一掌已然击到,这一招不敢怠慢,掌风之中暗含变招,吕朝云想要再打右臂穴道,却不想胡堂主这一招半途之中竟变掌为爪,手臂一盘,已将吕朝云右手牢牢制住,眼见自己脱不得身,吕朝云将左手暗藏之物向顾仪猛掷过去,口中喊道:“顾仪!接扇!”
听到喊声及破空之声,顾仪未加多想,左手向后一勾,身法回转,“啪!”地一声,折扇恰好接住徐恒右手重剑,得扇在手,顾仪剑招立时行云流水一般运转而出,吕朝云早已想到,这扇与剑本就不可分离,乃是同存于一套剑法之中,只有这柄扇在手,顾仪才能发挥出这套剑法的所有本事。果然,转瞬之间两人剑招形势一变,虽说徐堂主仍占优势,但顾仪以折扇迎重剑,以重剑敌快剑,渐渐竟已是胜负不分。
眼见顾仪转危为安,吕朝云心下已安,便不再挣扎,任由胡堂主将她拉回到李阁主所在平台之下,李阁主此时脸上已带着笑容,他轻轻鼓掌,说道:“长城水坞吕家的打穴之法,当真百闻不如一见,吕小友年纪轻轻,便得真传,老夫佩服,佩服。”
吕朝云这才扭头看他,突然开口说道:“阁主前辈,朝云剑州此行,并不只为顾仪师门家事,乃是专程来寻一人。”
李阁主听他如此说来,倍感诧异,说道:“如此说来,吕小友也有求于老夫?”
吕朝云示意自己并不会逃脱,要胡堂主松开手,对李阁主问道:“前辈可知一人,称为‘无住心’”
李阁主大吃一惊,胡堂主追随阁主十余年间,从未见过阁主如此惊诧,只听阁主问道:“你为何知道此人?!”
吕朝云只轻轻一笑,说道:“只因,此人乃朝云生身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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