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州,小潼水水道,一艘客船正破浪而行。
顾仪此时正在甲板之上,一边看着小潼水两岸连绵的群山,一边与几个客商谈笑闲聊。他与吕朝云辞别安德玄已一月有余,沿山道一路向西而来,寻访翠烟阁所在之处。按照安德玄的说法,两人最好扮作客商寻访,可天下哪有两个二十多岁独自出门的年轻客商,说来是谁也不会相信的。若是以安德玄的年纪,只需雇佣一些走夫仆役便不会有人怀疑,但这两个却是万万不行。
好在就在剑门关处,两人恰好遇到一支商队被堵在关前,这支商队有挑夫仆役十余人,顾仪上去打听,得知这支商队来自吴越之地,运些青瓷入蜀售卖,预备再采买一些蜀锦、茶叶等物回去,好做生意,只是在这剑门关处,因前些日子金牛道上连日大雨,通关凭证不慎损坏,过不得关,此刻正一筹莫展。吕朝云向他们打听是否知道小潼水附近哪里有好货物可供采买,几个客商互相看看,怀疑两人想要搅和生意,只推说不知。但吕朝云哪有那么好骗,察言观色之间,便知几人只是故意隐瞒,和顾仪一合计,提出若是能告知地点,便可带商队通关。
起初几人并不相信,但吕朝云让顾仪取出待贤坊牌印,在几人眼前晃了一下,只说若是不信,你们自可就此返回,只是金牛道上暴雨多日,挑夫所挑筐里的瓷器,恐怕不是那么好走。几人虽未看清牌印上符记,但看牌子本身金玉镶嵌,价值不菲,已有几分相信,再看来时道路却是泥泞难行,索性死马当做活马医,只是提出,要先过关,后告知地点。
吕朝云思索一番,提出若是过了关再说,那么便不再是只告知地点,而是要带二人过去,否则便不再帮忙。这本是吕姑娘刁难几位客商,待贤坊的令牌能让她和顾仪二人通关,但能否让商队过去,她并不知道,因此只是诈称可以,以此想要先套取地点,只是现在商队要求先过关后告知,她心中并无底气,便加大筹码,要让客商们知难而退,先告知地点,不成想几个客商立马答应了她的要求,说可以带二人到那里去,只要先带他们通关便好。
吕姑娘心下甚是懊悔,若是再多说一些要求就好了,但此刻既已说定,她也只好硬着头皮随顾仪来到关前,自称为长安待贤坊办事,让关卡内兵士为商队放行,将令牌交给守关兵卒。关上兵卒见待贤坊令牌,不敢大意,小跑着交给守关武将,不多时守关将官便亲自来到关前,令兵卒打开大门放行,一面恭恭敬敬地将令牌交还给顾仪。客商们见守关将官对二人如此恭敬,心下很是惊奇,过关之后,依约带两人一起向小潼水方向前进,一路上不停打探两人来路,但都被吕朝云用各种方法搪塞过去,这样随商队又一起行进了好几日,一行人来到小潼水岸边一镇上,有一人因水土不服,暂且留在小镇上调养,其余人租了一艘船,将瓷器在船底拜访稳妥,一路顺水南下,便是此刻之情景。
自从上船以后,吕朝云便一直待在船舱之中,顾仪难忍船舱之中的封闭之感,来到船头甲板上透气,几个客商正在那里闲聊,见顾仪出现,便热情邀请顾仪一起坐坐,还递上一支烟袋让顾仪抽,顾仪笑着拒绝了烟酒,只是坐在一旁,听几个客商闲谈。
这样的行商路上,谈的最多的便是自己在各地领略的风土,一个客商谈起自己曾经将不够尺寸的绸缎拿到市上售卖的经历,为了不被巡查发现,如何疏通关系,最后仍是险些挨了六十杖,几人哈哈大笑起来,也都说起自己为了挣钱,使过哪些手段,说着说着,便说到此次来回,船舱内的青瓷并不是拿来零卖,而是有人专门向他们重金购买,并出钱让他们送来,本来按规矩应该买主自己找人运输,但这次的买家出的钱够多,于是规矩就被改成了几人专程送来。
很快,话题就到了这一路的经历,顾仪饶有兴致的听着,几人讲到这一路上为了日后经营而到处打点关系,突然一个客商问道:“不知道顾少爷和吕小姐是在哪个府上做事啊?能不能告诉一下大家,大家日后做生意若是照顾一二,肯定少不了好处的。”
顾仪自然知道不能随便把自己来历告诉这些人,毕竟要寻访的是藏身于暗处的翠烟阁,若是提前被人泄露风声,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地方了,但一时问道这里,该怎么回答呢?顾仪灵机一动,靠近那人,低声回答道:“我也是替我家老爷做点生意,收些好货。”说完,他左右看了一眼,更小声说道,“有的人只收最好的东西,打点这种事情,只靠银子不行。”
听他这么一说,那人立马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说道:“那你就找对人了,不过,你们是从哪里打听到小潼水这个地方的?”
顾仪正打算再想个说辞,突然看到吕朝云出了船舱,朝他这边走来,跟几个客商打了个招呼,没等顾仪说话,便拽着他一路来到船尾,看到四下无人,小声说道:“你猜我刚才去哪里了?”
顾仪看她颇为紧张,略一思索,说道:“船底货舱?”
吕朝云点了点头,顾仪这才发现,她一直将自己留在船舱里的剑藏在身后,他眉头微皱,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吕朝云把剑递给他,说道:“瓷器本身没什么问题,但若是将瓷器从吴越运到蜀地贩售,这些瓷器却不值这一趟,我娘所在的长城水阁也有瓷器出产,我也略懂一些,这批青瓷质地纹路完全不行,这里面恐怕有玄机,这些人也没那么简单,公子把剑带好,以免有事时措手不及。”
顾仪接过剑,回道:“他们确实不是贩售,我刚刚和客商闲聊,他们说此番是有人重金买来,并要这些人专程送来。”
吕朝云双手抱臂,在船尾来回踱步,说道:“这就奇了,若是零卖,则是这些客商有问题,若是有人重金求购,那便是买家有问题。”
顾仪点头赞成,说道:“恐怕是这样,我与这些客商闲聊,他们也是什么都可以说,看上去不像是对我们有所隐瞒,但却一直想要打探我们从何而来,他们想知道什么呢?”
吕朝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们用待贤坊的牌子让他们通关,这是他们对公子和我的认识,能让关口开关放人的,一定是官府有关之人,他们做的生意有什么要躲着官府,或者担心我们会搅了他们的生意?还是说,小潼水上的地点他们并不放心带我们去,他们是一定要查清我们是哪一派的人才好放心。”
“但他们还是带我们来了。”顾仪提醒道。
“是的,他们并没有太犹豫就带我们来了,既然已经来了,为何还要继续打探呢?”吕朝云咬着自己的手,思考着,船依旧在水上行着,此刻水道已渐宽,水势变缓,她猛地醒悟,说道:“是了!除非我们要去的地方虽然隐蔽,但不怕被人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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