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程此次回京尚能待个半月，按理说总该好好准备，岁北城偏远苦寒，又常有外敌侵扰，她这一去尚不知何时能回来，太常卿与苏静定然万分担忧，谁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苏静竟病得轰轰烈烈。

太常卿专门请了宫里相熟的御医，苏静的毛病自小就有，乃是顽疾。小时候日日汤药补药地喝才勉强吊住命，好不容易和寻常孩子一样了，太常卿这才送他去了学堂，自然也比同龄孩子学得晚些。但这孩子争气得很，没过几日就让先生刮目相看，等到渐渐长大了，竟还在云安城挣出“静郎”的名号来。

来议亲的媒人快要把苏府的门槛踏坏了，都被苏静一句“功业未继”轻轻飘飘拦了回去。苏家大公子人长得漂亮，学识好，就连志向也高，云安城家有千金的爹妈们皆是蠢蠢欲动。太常卿愁得头发都掉了一大把，一口气接一口气地叹，最后还是决定随它去吧，百姓心里怎么想的，太常卿大人真的猜不到。

可说苏静这一场病来势汹汹，睡了一天一夜方才转醒。苏程早早就把自家爹爹劝回房休息了，独自个守着苏静，一见他醒了，忙把他扶起来。苏静倒还有心情开玩笑，气若游丝地问道：“阿爹呢？”

苏程找了床被子给他垫着，这才转身去倒水，平静地说：“阿爹年纪大了，我便让他先回房休息了。”她捧着水杯过来，雾气氤氲了她眼中神色，“哥哥喝点水也快点休息吧。”

苏静接了水杯，缓缓抿了一口。他睡得太久，喉咙又干又疼，被水润过又变得刺痛，苏静皱眉。苏程在床边坐下来，手撑着头看他喝：“御医说，一定要喝杯水的，哥哥若是疼，程儿讲故事给你听。”

你能讲出什么有趣的故事？苏静挑了挑眉，在苏程的目光中闭了嘴。苏程自小就不大活络，饶是身边跟着明沈这么个活宝，整日里上树抓鸟下河摸鱼，疯得不像个女孩子，讲起故事来也依旧一板一眼，分外无聊。苏静还算给面子，明沈则是会直接睡过去。

倒也不必如此苛责，苏静明白自家妹妹是看出他没什么睡意，耳边有个人念叨总比一片寂静好，也就默许了苏程絮絮叨叨地讲话声。

“我们跟流民正面交锋的第一仗打得很难，那时节北方正在下雨，这地方平日里旱得滴水不剩，我们一打起来就开始下雨，出奇的烦人。将士们穿着被雨淋湿的战袍，再轻的轻裘也成了累赘。”

“我们被困在山地里，差一点全军覆没。师父带了五百人前去突围，等回来的时候就剩下八十人，就连师父也身中数箭。”

“军医说老将军怕是挨不过一晚，我在他帐篷外面待了一夜，就怕他半夜起来要喝水，可是那帐篷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外面的虫鸣声都是刺耳的。”

她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低着头肩膀轻轻地发抖。苏静看着她的头顶也不说话，屋子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哥哥，等我回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