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卿半生都管着宗族祭祀，这种事情向来轮不到礼官说话，皇帝这一问无非是因为这是他家的女儿，加之他自己也拉不下脸来。此一问若是太常卿识时务，自然晋升有望，保了自己还保了皇帝的面子。

苏瑾却没想这许多，只是后退一步，干脆利落地跪在御岸前，声音沉痛地道：“陛下，我大荣如今内有流民天灾，外有北蛮虎视眈眈，北方重镇岁北城若再有失，老臣便难辞其咎。”

皇帝看着他，神色淡淡，手里还端着茶杯，慢吞吞地开口：“苏程早已及笄，寻常女儿家这时候皆寻着婆家了，你自家女儿你不疼惜倒也罢了，怎么还想着把女儿推去那等风沙肃穆之地？”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大荣有难，自然能者保国，何来女儿家男儿家之分。”太常卿低下头，“为大荣而战，是小女莫大的荣幸。”

皇帝“啪”一声放下茶杯，御书房里寂静许久。皇帝悠悠地站起来，亲手把仍跪在桌案旁的太常卿扶起来，笑道：“好一个太常卿！朕没看错人。”

太常卿仍低着头，听见皇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年迈的沙哑，一字一顿地说：“若是苏程去了岁北，你们父女可就要三年见不上面了，爱卿可想好了？”

这话根本不能接，太常卿静静等着皇帝下文，果不其然，皇帝又道：“等苏程回京了，你们一家再聚聚，到时下旨也不迟。”

太常卿深揖一礼：“臣，谢陛下。”

等太常卿回到府里天已经大亮，苏静和明沈偷偷从尚书阁溜回来等消息。明沈自是聪明，这苏程的事也算做私事，若是他在场太常卿说不好还不愿意讲了，因而只在府外等着。

他和门口的石狮子像大眼瞪小眼，都快把自己瞪睡着了，苏静才慢吞吞从府里走出来，拉着明沈去了角门，开门见山道：“程儿过几日进京，到时候陛下会亲自率百官迎接，平定北方流民是大功一件，不会有人想碰这个霉头的。”

明沈听罢，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苏静就接着又道：“不过，程儿可能待不了太久。”

明沈一口气噎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干瞪着眼睛道：“什么意思？”

苏静一笑，看好戏似的道：“你不是只关心程儿能不能回来吗？”

明沈心虚一瞬，又突然找到了底气一样，挺起胸膛道：“不要转移话题，快说。”

苏静摇头失笑，闻言敛了笑意：“陛下准备下旨让程儿去守岁北城，此次回京也不过是施恩臣下，说是为了让我们三人聚一聚，可其实不过是想告诉我父亲，此事再难有转机。”

明沈脸色霎时不太好看，他少时也跟着明员外走南闯北，自然知道岁北城是什么地方，那地方是北方以北，同蛮族比邻的。每年入冬前，蛮人巴不得把整座城都搬空，如今要靠一个姑娘去守。

这事确实有些可笑，但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明沈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大荣没人了，让一个姑娘去受极北之地，亏那位想得出来！”

苏静一直看着他，闻言摇了摇头：“慎言。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我能做的不多，但尚在朝中，也能防着有些人居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