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错了,即使改掉名,你依然还是姓庚,身上还是流着你父亲的血脉,与你的亲人,仍然是一脉同根,这改变不了,抹杀不掉;阿越你能有机会重新攀上人生高峰,为什么要犹豫?等到你功成名就,再无人可左右你的时候,你大可以为家族平反,为父亲正名,将家人从苦难中拯救出来,所有的是与非,对与错,历来是由成功者书写的,所有的定论决断,皆是由掌权者掌控,阿越你既然有机会去改写这一切,为什么要迟疑?”回知理智的劝解。
她眼神平静分析:“无论是推翻过去的错误,还是更改曾经的论断,首先都必须具备有翻天覆地的实力,站在足以俯视一切的高度上,才能鄙视所有的魑魅魍魉;阿越,你应该庆幸的,你还有机会可以去为家人、为家族,以及自己做什么,而不是着眼眼下的狭小,纠结着无关重要的旁枝末节,游移不定难以取舍;过继族老名下这件事,既可以成就自己,又可以助家族平反,何乐而不为?”
庚越眼睛大亮,一扫之前的愁绪,茅舍顿开的大喜:“阿知,你真是聪慧,我竟魔怔了,对对对,此时的屈从,不过是为将来能够无所顾忌,而做的不值一提的妥协!阿知,还是你通透,一语惊醒梦中人!”
回知笑着戳戳他脑门:“傻,你是当局者迷,我只是旁观者清而已。”
“阿知,如无你的点醒,我还不知道要瞻前顾后到什么时候。”庚越笑眯眯的拉着回知的双手卖乖,清透的瞳子水波涟涟:“阿知你最好了,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真不知该怎么是好,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傻。”回知勾起嘴角斜睇他一眼。
庚越笑得更加欢快又乖巧,喜色忘形的握着她的双手,放在唇下用力亲了一口,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小年,羞得笑着转开身别眼不敢看,回知对他的恣意行为即无奈,又忍不住的甜丝丝,嗔睨他一眼,羞涩的侧首垂眼,却没有推开他。
其实回知明白,就算没有她的劝说,前世的庚越一番权衡后,很快就想明白了,做出重回庚氏本家的决定,这件事明显的有利之处,以他的聪明机慧,不会看不清楚。
那时她与庚越一如现在,彼此两情相悦,缱绻缠绵情深意浓,正是情热。庚越不忍与她分离,启程返回陈崬庚氏前,去挽伊楼求她与他一同离开,无论前途多么难,都希望和她能够携手同行,相守一生。
可是那时候的她,内心自卑自艾,自伤出身青楼,身份卑贱,怕给他添麻烦,怕成为他的负累,怕成为他的掣肘,她不愿自己成为他今后仕途被人构陷的名目,不愿成为心上人好不容易得来的锦绣人生的污点。
她选择了痛斩情丝,狠心拒绝了他,即使痛得肝肠寸断,也一直闭门拒不见他,直到他离京远走陈崬,两人再没见过一面。
她以为这是为了他好,是彼此最好的结果,直到缠绵病榻,孤孤单单地死在燕王府后院,魂飘天地间,她才惊觉,自己活得多么的懦弱胆怯,优柔寡断裹足不前,缺乏勇气,没有胆量,不敢为自己、为阿越去努力尝试和争取,活得悲哀,死得无谓。
徒留满地心伤,一世遗憾。
所以这一世,她再不要因为胆怯而放弃这份真心,再不要错过阿越,丢失一份真挚的爱情,只要她和阿越在一起,就能排除万难,守得云开见月明。
一定会!回知暗暗鼓劲。
庚越做出决定后,陈崬那边也很快派来人,领头的是庚氏本家一位人情达练、精明能干的魏姓主事,领着一队庚家家兵和侍从,远道而来。一到霍都,魏主事就立刻奔走多方关系,上下打点疏通,很快就为庚越办理好脱籍,又花了大笔银子,把庚越做过伶人的记录,从头到尾抹得干干净净。
这样底子干净的庚越,今后无论是科考入仕,还是专攻术业做文章大家,路都会走得顺顺利利,毫无可让人抓捏的把柄,没有被人攻击之处。
大族庚氏,本家的郎君,人生履历上,是不能存在任何污点的。
这也可以看出,那位本家的族老塬翁,对庚越非常看重,所以才会如此费心的命魏主事,为他扫清后顾之忧,让他人生履历无任何一点瑕疵,真真成了陈崬大宗庚氏一位高洁无瑕的郎君。
“魏主事,我有一事想请教你。”再有几日,马上要离京赴陈崬了,庚越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魏主事恭敬的行礼:“十七公子,您有事尽管吩咐,勿需顾虑,临行前,塬翁千叮万嘱了,要小人在京一切事务尽听公子吩咐。”
庚越如果记到族老塬翁名下,按排行,在本家一众公子中是排行十七,虽然还没有正式开祠堂,行认宗记谱的大礼,但过继一事,可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人精儿的魏主事,讨好的直接称呼庚越十七公子。
闻言,庚越稍稍心安,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在京中,有一位相恋的姑娘,虽还没有订盟过聘,但是我们已经互许终生,她是我决心要相伴一生的女子,她出身可怜,年幼失牯,在京中没有任何亲眷可依靠,孤苦伶仃;现在我马上要离开霍都了,我是万万不能舍下她的,所以我想,我想带她一起回陈崬,不知魏主事以为这是否可行?”
魏主事心里吃了一惊,面上不显,躬着身抬眼瞥探,只见坐在座上的少年郎君,身着绛红羽绣长袍,腰束钉着细琉璃珠的黑色锦带,身形如竹,俊逸挺拔。他的眉眼唇鼻,无一不是笔墨难描的极美,长眉入鬓,凤目潋滟,在灯火下宛如玉雕一样的人儿,飞雾流烟莹润生辉。
这样仪容出色的皎皎郎君,别说在本家是不遑多让的头筹,放眼京中也是凤毛麟角的少见,塬翁果然有卓见,慧眼识珠,找了棵好苗子过继名下。
魏主事感叹。
难怪,难怪,年少慕艾,这样的美郎君,必是诸多女子的梦中良人,倾心的郎君,少年多情,少女怀春,在大好年华有了彼此心悦的人,也是应该。
只是陈崬庚氏本家,是延续了一千多年的豪族门阀,历经多个王朝更迭,依然能屹立不倒,其本身就不同寻常权贵。
魏主事祖上几代人都是侍奉庚氏一族的家奴,世代家奴出身的他,无比清楚庚氏大族规矩有多森严,礼节繁多,清高骄傲又重等级身份,讲究门当户对,族中男女无论嫡庶,婚配嫁娶都极不一般。因为是巨室望族,门第显赫,对姻亲对象的挑选之比普通贵族更苛刻慎重,每一桩联姻皆是要多方了解,百般考量后,才会做出决定。
以魏主事的经验,恐怕这十七郎君的一番痴情念想,难!
极大可能要身不由己的万般成空。
暗自唏嘘,口中恭敬的答:“十七公子,这——,小人真不敢妄自做决定,塬翁并无这方面的交代。”
庚越苦恼的皱眉,让他扔下回知去陈崬,他是万万不肯的,先不说什么时候两人才可以再次相见,就说回知无亲无靠的一个孤身女子,又是个美成她那样的美人,没有依靠没有背景的一人留在霍都,本身就是一种极不明智的危险行为。
沉吟不语,白壁似的指尖轻叩椅子扶手,庚越自顾迁思回虑,一时间没有主意。
魏主事偷瞄他几眼,思索了一会,斟酌着道:“不若这样,十七公子可以先让那位姑娘与我们的车队一路同行,等到了陈崬,小人就立刻遣人租一处宅子,安排姑娘暂时住下,待公子禀明塬翁,再做其他打算,这样既保证了姑娘的安全,又能让公子您放心,不知公子您意下如何?”
庚越思忖了片刻,缓缓点头:“也好,先这样吧,就交由魏主事你去办,让你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