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卿无需多礼。”李治淡淡说了一句,而后道:“‘置州县’,官员何来?设‘都护府’,何人当得此职?又以何策治民?”
“陛下,‘吏部’历年冗官可赴任‘辽东’,代天牧守。”
“不可!”许敬宗突然站出来反对上官仪所言,着实令李治有些诧异。
“缘何不可?”
“禀陛下,冗官过往无实职,今牧守一地,难保不出差池,‘辽东’甚远,起民变,朝廷难以从速应对。”别看许敬宗平日里恋权贪财,然其此番言语听在众人耳里,却不失公允。
李治尽管搞不清楚许敬宗到底想什么,但知晓其言为实情。“吏部”冗官虽多,但真正能够任职一方的却极少,除去资历、能力之外,最重要是那些冗官们,绝大多数出自豪门世家,在关中和中原当官,那没问题,可真让那些人去“辽东”,只怕各种借口都会找出来,绝
对没几个肯去的。再者,“置州县”最大问题是朝廷的实际掌控很弱,毕竟太远了,政令、下情往复太费时日,非常容易出事,因此,从心里而言,李治并不认同此策。
“许爱卿之言甚是有理,历朝‘羁縻’蛮夷,皆因过远矣,然‘辽东三国’,土地虽不丰饶,亦不贫瘠,城池众多,人口不缺,朕以为‘羁縻’不可取也。”
皇帝金口玉言,一语否决“羁縻”之策,又认可许敬宗所说,似乎是在告诉宰相们自己属意“都护府”。
不过,能够坐上宰相位子的,都是人中翘楚,稍微动下脑筋就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皇帝真要是定了主意,大可直接颁布诏令,根本不需要召集宰相商议。
“陛下,‘高句丽’地广民稀,与诸多蛮夷部落相连,难堪王化,置‘都护府’以镇边实为上策,然‘百济’、‘新罗’却有不同,国小民众,与我朝隔海以望,今水师船多兵精,驻‘登州’以镇,自可保州县无虞,故老臣以为,‘辽东’一地,分而治之,乃上策也。”杜正伦所言,是将“辽东三国”分成两块,以不同方式分治,且不提“高句丽”南部丰饶地区,等于放弃。
李治看了一眼李绩,见其双目微闭,面无表情,即知此事并无异议。
李治是皇帝,作为一个皇帝来说,治理天下最重要方面是权衡各方,只有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才会天下太平。
从表面来看,大唐朝堂内最主要利益之争是文、武两方,但本质却是世家大族与寒门平民之间的利益争夺。
原因很简单,大唐军方主要构成是勋贵和军官,他们绝大多数出自寒门小姓,与出身世家大族的文官集团天然利益诉求不同,因此,朝堂之上时起争端。
皇族“李氏”原为“关陇军事集团”成员,发迹于“北周”,并不属于中原世家大族,所以,从高祖李渊到太宗李世民至当今皇帝李治,在权衡朝廷各方利益时,往往有意无意间偏向武将集团,这就带来一个结果,大唐军方在朝廷话语权很重。
“平灭辽东”,李治原本有意设置“都护府”,行“羁縻”之策,却不曾想文武百官皆不赞同,命人垂询细察后方才得知,由于“百济”商贾与大唐商贾定下诸多交易,加上“羁縻”之策没有多少束缚力,“百济”一方获利大了,自然会壮大自身,非常不利于长治久安。
李治当然知道,商贾们背后是各家勋贵和朝中高官,而“羁縻”之策对于商事有限制,本意是防范,如今却影响到朝臣实际利益,当然会遭遇反对。
此刻,杜正伦建言代表了文官集团,而大唐军方第一人李绩又毫无表示,等于是默认了。
李治清楚,该轮到自己这个皇帝最后决定的时刻了。
然而,李治却道出非同一般话语:“杜卿所言,良策也!朕意已决,置‘安东大都护府’,辖‘辽东全境’,原‘百济’、‘新罗’两地,置州县以安民,一应官员交由‘都护府’察举。”
当朝四位宰相闻听皇帝口谕,无不动容!
因为任谁也无法想到,皇帝陛下居然如此圣裁。
设“安东大都护府”,意味着“安东大都督”品级当为正三品,秩同宰相。尤为重要是辖制“百济”、“新罗”两国旧地,且拥有极其重要的“察举权”,等于是皇帝赋予其管辖内官员举荐权,加上其本职拥有的兵、财等权力,堪比“开府建衙”。
在大唐,上一个拥有类似权力的人,可是“秦王”,领“天策上将”,后来发动“玄武门之变”的先帝太宗李世民。
作为其嫡子,当今皇帝李治,怎敢设立如此官职?难道就不担心会出现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情形吗?
四位宰相如是想着,心念飞转,一方面在揣测皇帝本意,同时也在思虑,该如何进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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