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草间这铺子坐北朝南,按说采光还算尚可,然而不大的两间铺面,堆满了各色杂货,连房梁上都满满当当挂严了琳琅满目的货包。
如果有人能耐下心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货物的种类非常之杂,从各色吃食到丝绸衣料,从戏装乐器到古本书籍,从稚子玩具到文玩珠宝,从乡土特产到番邦外货,几乎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堆得又满又乱的杂货,小山一样遮堵了窗子,使得铺子里甚是幽暗。夏公公甫一踏进屋子,一时间竟有些难以适应室外光明骤然被剥夺的转变,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方才适应了屋里的昏暗。
“老板,有新货么?”见没人答应,夏公公冲着货物小山后面又喊了一嗓子。
“唉,来了,急什么,叫起来还没完了。”说话间,一位穿了身时新朱红牡丹团花锦絮长袍的人,揣着手,慢慢从货物小山后转了出来,这人脸盘儿微黑,棱角分明,眼睛细长,藏在高高眉骨下的阴影里,更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下巴微微泛着青色,似乎刚刚刮过胡子。
来人抬眼看看夏公公,甚是熟稔地笑道:“哦,原来是老夏啊。你来的还真巧。我昨儿个刚收罗了些奇巧的小玩意儿,拿给你主子讨个欢心去挺好,我算你便宜些。”
夏公公叹口气,道:“姚朱安,你这身打扮……”
“怎么样怎么样?”姚老板以为夏公公要夸奖他,便得意地扯着身上的袍子在夏公公面前转了两圈,道:“漂亮吧?明年新款的锦絮花料,晋州的锦絮商人放到我这里打版的,过了年注定要风靡京都的。”
夏公公皱眉道:“料子是不错,可是穿在你这黑脸儿身上,实在是让脸儿更黑了;而且你这五尺身材,着实撑不起来长袍啊。看起来就像……”
“就像什么,你说?”姚朱安姚老板顿时瞪了瞪眼。
“我说你别恼啊,”夏公公忍不住呵呵笑道:“就像只猴子披了个大红被子。”
“你这老东西,嘴忒损了些。等我长了个儿穿上,你再来瞧瞧,那时候你肯定会后悔今天的话。”姚朱安反倒哈哈笑了几声,再一抹脸,换了副严肃面孔道:“你今天最好能让我开开张,否则我跟你这老东西翻脸。”
“好说,好说,不过,”夏公公亦正色道:“我今天来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朝铺子里望了望,问道:“你刚雇的那个小伙计呢?”
“他出去送货了,这会儿只有你我二人。”姚朱安斜眼看看夏公公,略带些警惕道:“什么事?”
“你应该大概能猜出几分吧?”夏公公冷笑道:“你们越线了,我的鬼戎特使先生。”
“噢,原是为这个,”姚朱安两手从袖中抽出,两手一摊,道:“军队又不受我节制,找我有什么用?”
夏公公鼻孔里冷冷哼出一声,颇有些忿忿道:“我找你不是为了退兵。不过,关于此事咱们也得说道说道。这十几年里,皇上对你们不薄吧?除了暗中削减北疆防守力,默许你们占了百顷良田,而且还每年资助你们头领万金,就这样,你们还不知足?还要大张旗鼓地进犯?皇上要我转告你们,给恩宠你们不要,那就等着战场上见真章吧,我朝的将士们也不是吃素的!”
姚朱安摇摇头,又揣起了手,缩着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一摞旧书上面,毫不示弱地回道:“先说明一点啊,你们主子又给钱又给地的,也不单纯是就为了我们鬼戎,谁不知道,皇帝需要在北疆制造一个所谓劲敌,这样他就可以以军务的名义从国库往里投钱,钱一旦从国库出来,他想用到哪儿就能用到哪儿。哎,别说给我们鬼戎了,”看夏公公想插嘴,姚朱安一摆手,马上接着道:“给我们鬼戎的,不过是万分之一、九牛一毛,而大部分被窃取的军费,恐怕都盖了园子了吧?”
看夏公公慢慢变了脸色,姚朱安笑笑,又改口道:“当然了,你们的钱怎么用是你们的事儿,我们鬼戎也乐得坐着收钱。不过,”姚朱安停顿了下来,似乎考虑了一下,才下决心说道:“作为私下的朋友,我早就跟你提过醒吧,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这样养着鬼戎,鬼戎未必领情,而且慢慢的便会当成理所当然,日久就会生出更多的要求与贪婪。你们不听,这下应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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