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晚这个货果然靠不住,不过也多谢他是靠不住的,谭谪终于吐露了心声,谭谋也终于明白了哥哥一直没有忘记自己,他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只不过那份感情没入海底,绵延了几万里,沉默而有力。
谭谋先是一愣随后露出笑容,他的嘴角止不住的上翘眼底却泛起了湿润,他总以为哥哥把那所谓的大义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蓬莱阁的大弟子就该是放下个人恩怨,放下喜怒哀乐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
谭谪不是这样的人,他一直想着该如何弥补弟弟,想要弟弟知道在自己的心里这份血缘之情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很抱歉,没有亲眼看着你长大,而之所以放弃这份荣耀只是想要更好的去守护这份自己与家唯一的联系。
谭谋双手拉住哥哥的袖子,点着脚尖凑到哥哥面前“你刚刚是不是说无论发生什么比都会保护我。”
谭谪点头。
“那要是人家翻脸不认人要让我蹲大牢怎么办?”
“那我就和他们拼了。”谭谪回答的时候一脸认真,他是真的已经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不过是谭谋胡编乱造的一个骗钱的借口谭谪却信以为真了。
谭谋的笑意更浓了,他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对面是方平卿自己的谎言恐怕早已揭穿,可是谭谪错过了太多岁月以至于明明是该最熟悉的人却显得陌生而费解。谭谪看不出他因何而笑,也不明白他为何而红了眼框,于是谭谪天真的认为那是谭谋在着急。
其实谭谋只是有些感动。
拉着谭谪的衣袖御剑而去,一路上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杨柳依依处有洗衣浣纱的妇女,宽阔的大道上有赶车上京的商人。这真是一个完美的夏天,完美到接近饱和,这将是谭谋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夏天,在他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他还在回忆这个夏天,以及那个早已不在的女孩。
日落时分,谭谋领着谭谪落在一条繁华街道上,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他拉着哥哥直奔一家典当行。谭谪自然是以为他要去赎回玄门信物,一路上默默无语只是任由弟弟拉着自己东奔西走。
谭谋赶在典当行关门之前冲进门里“掌柜!我来买那只杯子了!”
掌柜的不慌不忙的从里间拿出一个小小的漆木盒子摆在桌子上“一千三百两,一口价,盒子送你。”
“你不是来赎信物的吗?”谭谪问道。
谭谋伸出食指按在唇上“嘘,你先看着。”
谭谪只好闭嘴。
“一千两行不行啊,来的匆忙没带那么多。”谭谋坐在桌边拿出今天刚刚忽悠到的银票摆着桌上,想要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杀一杀价格。
结果掌柜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抱起漆木盒子转身就走“来人,送客。”
谭谪赶紧拉住掌柜“一千三,一千三!”说完从衣兜里掏出舟山信物拍在桌子上“你上眼瞧瞧,这可是好物件先抵三百两,等我有钱再来赎。”
掌柜的是个识货的一打眼就知道是块好料子玉,只是这上面所刻纹路有何意义,正想要拿起来仔细看过却被谭谪抢了先。
谭谪拿起信物塞回谭谋手里“你差的钱我替你出,这东西不能随意典当。”说完真从怀里拿出银票放在桌上,不多不少刚好三百两。
掌柜拿过两张银票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把漆木盒往谭谋面前轻轻一推“验货吧。”
谭谋点点头轻手轻脚的打开木盒,里面是是一只九龙金杯,杯口镶白玉,玉石色如万年冰雪莹白剔透,杯身为赤金雕九龙做柄。
玉石虽然剔透却不是好料子,赤金虽然金贵却不够纯净,杯身斑驳痕迹似乎有些年头,又仿佛有人刻意做旧。
“你就为这么一件东西连信物都舍得不要了?”谭谪本以为会是个稀罕物件,可是见这九龙杯不过一件俗世之物,一无灵气可言,二无气韵悠然,不明白谭谋为何心甘情愿一掷千金。
“故人遗物,依诺奉还。”谭谋只说了短短八个字,他无法在继续解释,压在心底沉睡已久的悸动正在悄悄复苏。
作别典当铺谭谋一路心情大好,搜刮了谭谪身上的散碎银子又是沽酒又是打肉,最后还在已经掌灯的点心铺前称了半斤桃酥。
谭谪一路询问却只是换来弟弟的笑脸盈盈,不知不觉中也跟着放松起来,陪着他走走停停,踏着月色听着虫鸣向着城郊走去。
谭谋不是不想回答只是那是一条长长的濒临决堤的堤坝容不得一丝缝隙,现在笑着还能撑过一时,若是开了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出了城门便是陶然村落,茅屋木楼错落有致。比起灯火通明彻夜喧闹的城郭街道,悠悠乡下的夏夜平静而落寞。
也许正是这份寂静影响到了谭谋,莫名的心酸浮上心头,眼眶一热止不住的流眼泪,他不愿意以这幅样子出现在哥哥面前加快脚步走在前面,他望着天,月光竟是如此刺眼。
微微转过一个弯,一个小小的坟冢出现在眼前,这个小小的坟冢离城郊村子不远,藏在荒芜的野地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黄土堆。为何能够确信他是坟墓那,只是这小小的土堆上没有杂草,坟边还摆着一束鲜花。
“看来那个人已经来过了,也是这样重要的日子他怎会不来。”谭谋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谭谋把手里的东西一一摆在坟前,原地转身,对着哥哥笑着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五年前我在在京城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伸手指向那个小小的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墓“所有的一切都跟着她一起埋进了深深的土里。
袖染三千泪,浸透却不止。
一切要从一次小小的叛逆说起。那时候的谭谋还只是个翩翩少年,因为再一次惹怒了师父而遭到了处罚,他不肯服从师父的惩罚变本加厉的跑去舟山城镇肆意挥霍。师父忍无可忍一纸书信传到蓬莱搬来了救兵。
那时是谭谪刚刚成为蓬莱的主事弟子,很多事正在交接阶段万事缠身,可是接到舟山来信后还是抽出时间不远万里跑来教训不成器的弟弟。也许是本来这几天压力就大心情不爽,又是真的生气弟弟一次次的不知悔改,谭谪这次前来说的十分过分,甚至动手打了谭谋几戒尺,最后还撂下了“下次要是再犯你就不是我弟弟的狠话。”
谭谋恼羞成怒,离家出走了
恰逢叶秉之闭关,方平卿随师父出门巡游,无处可去的他独自一人御剑入京。
京城本该是玄门弟子的禁忌之地可是那时的谭谋正在叛逆期,又在气头上你不让我做我非要做,京城不能来是吧,好啊,我就非要去给你们看看。
在舟山横贯了的小魔王身无分文大摇大摆的走进一家酒楼,伙计见他气宇轩昂又穿着华丽于是把他当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好吃好喝好伺候,把谭谋美的合不拢嘴,一心觉得这京城真是好地方。
酒足饭饱该是付账的时候了,一摸兜啥都没有。
额谭谋看着一脸献媚的伙计十分尴尬。
“哎呀!今日来的匆忙忘记带钱袋了,这样吧,你先记上改天我让人送来。”谭谋故作镇定的答道。
“不劳公子费心挂念,敢问公子家在何处,我们去您府上去取便是了。”伙计依旧是一脸献媚的笑容,这种吃饭不拿钱的平常也有,有些是想要吃白食的地痞无赖,但也有些常客大户,为了图个方便常常记账月底清算,只是这伙计看着谭谋面生一时也不知他是哪家少爷,又怕得罪故才问询一番探个虚实。
“啊!也好!”谭谋脸上一喜,这京城和舟山也没什么区别吗
“我家就在舟山,你派人去我家门口一报我的名字自然有人接应的!”谭谋说的那是一个痛快,他在舟山一向如此,白吃白拿让人家店家自己派人跑去五雷寺拿钱。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这京城可没人认识什么舟山五雷寺,伙计一听他家在舟山一下子就恼了,撤下搭在肩头的毛巾狠狠的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带出一阵冷风,吓得谭谋一个哆嗦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你们就是这么接待客人的吗!”谭谋年轻气盛指着伙计的鼻子张口就是一句。
“白吃白喝还自称客人,还真是不知好歹!今天要么拿出钱来,要么就休怪我们不客气啦。”伙计话音刚落,五六个壮汉冒了出来。京城本就是个人多嘴杂鱼龙混杂之地,各家酒楼基本都雇有威武壮汉做“门人”以为自己保驾护航。
谭谋看着一个个凶神恶煞,自己本就孤身一人又有不可伤人的规矩在身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下意识的一手伸向背后探琴一手伸到腰间寻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