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最能让人一夜之间快速长大的事情,不是每个年代的人都能那么好运气碰上一场生与死的极速搏杀,人与兽的灵魂撕扯。可是碰上了就是避无可避,人从来无法选择自己握有的牌是什么样,但是却可以选择如何打出去。有人曾说,幸福就是存在于奋斗当中,或许是真的吧。
孔俊义在一片草坪上堆起了两个小土堆,他一点一点地挖上坑,将两人的遗书随着一起埋了进去。沈光楣带领其他兄弟在身后郑重地摘下自己的帽子,几秒钟还生龙活虎的兄弟,现在却已经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我以为,我们的尸骨还可以寻回,现在怕是我想多了。”黄兴苦笑道,沈光楣默默地走向跪着的孔俊义,那个身影在寥远的天空下拉得更长更单薄了。
孔俊义感受到沈光楣的靠近,“李现是为了救我。当时,我来不及躲闪那颗炮弹。”他已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他趴在土堆上大哭,痛哭,手指紧紧地攥进土壤里,渗出一滴一滴的血来,有时候身体上的痛或许可以帮忙抵挡一下心里渗透蔓延出来的痛吧。
“可是,可是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沈光楣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卡着一摊血,嘴里全是血腥的滋味,他想咽咽不了,想吐吐不出,就只能硬生生地卡在那里。他不得不背对着俊义,转身离开。所有的剩下的队员们都站在夕阳的余温里,一个个看上去都那么像一只只飞散的孤雁。
如果可以,在地平线等着接收我们的那一边,能不能有个熟悉的身影,微笑着告诉我们,那里不痛。沈光楣想着,他希望他以后是那个人的时候,可以告诉他们,这边的世界不痛,他们不怕。
黄兴在营地里,听着风吹进营帐里的声音,吹得他起一个激灵儿,对面是两张空荡荡的床。他忽然想起了那封被他藏在衣缝贴里的遗书,被他捂得热热的。风又吹进来,胀得他眼睛生疼。他提笔又写下一封:
玉莲,我从没想过人的一生会有那么短暂,直到炮火响了,人粉碎了,随风飘走了。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我知道我不能,写在信里。如果可能,我真希望这些信永远不要交到你手里。玉莲,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有一天也被风吹散了,我一定化在风里,永远陪着你。
他再也写不下去了。抱着这支钢笔,靠在两位英年早逝的队员床边放声痛哭。
“听着!这次行动提高警惕,各自负责自己的任务,任务完成就撤。不许逞强!”
“是!”沈光楣再次带领他们飞向了蓝空,厚厚的云层之上是初出的太阳,光芒很刺眼。“一分队,从左面攻击。二分队从右面,现在散开。”他们这次的行动是向对方营地后方偷袭,不与之进行正面的进攻。这次任务完成,他们就要回南京复命,由第三大队来代替。
沈光楣深入云层绕后飞行,在确认目标之后,他一声令下:“放!”于是飞机腹部舱门开启,向下不停地投弹,“撤!必须趁敌人架起高架炮之前火速撤离。”
“是!”这次的袭击来得突然,对方毫无防备,因为配合着地面的行动吸引敌方的注意力。在离开之前,他们深深地盯着来时那层陡峭的山谷,山谷里是他们的兄弟。
或许是经历过战场,经历了生死,他们回来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坚毅二字。指挥官要给他们新配两名队员,由那新来的两名队员完成老队员的遗物交接。
玉莲和铃铛日盼夜盼,盼完星星盼月亮,太阳,前几天还在做噩梦,后来都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