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毛胡子已经皆白，明明是年近七十的老者，皮肤却白里透红犹如新生婴儿，耳垂宽大几乎要垂到肩上，一双带着柔光的眸子微微开阖，任何人站在他的面前都有一种被他深深凝视无所遁形的错觉，而这种无处不在的目光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局促不安，反而升起一种亲切平和的感觉。

程默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不确定、不自信。

如果有神乎其神的易容术，那也只是换了一张脸，但是眼底的神情、通身的气韵是易不了的。

对上这悲天悯人的柔和目光，他就直觉到这老和尚不是冒牌货！

他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啦？！

程默忽然觉得一阵头疼，嘴角微微一扯，随即面上变得肃穆又恭敬的。

“大师，辛苦您了。”他不知道还能同这了然大师说什么好。

这招呼面上恭敬有加，其实不伦不类，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挑衅和嘲讽。

辛苦啥？又不是手下人办完事儿了，为了收买人心，随口安慰一句。但程默心底憋着郁闷呢，眼见着煮熟了的鸭子飞了，心里不甘，嘴上就难免显露一二。

“程施主，客气了，老衲只是适逢其会。”了然禅师却只是长宣一声佛号，悠悠的回答道。

“大师，方外之人介入红尘之事，您如何看？”

如果对方不是了然禅师，程默恐怕会直接指着鼻子骂，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程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是一声佛号，又是悠悠的回答。

“禅师，您想多了吧。我要是真想杀这小子，有无数个机会。”程默双臂环抱，淡淡的说出实情。

他确实没想取她性命，刚才只是试探对手的底牌，但没想到这一试……

结果实在是出人意料、匪夷所思啊。

“原来你是吓唬我玩的呀！”王卿云笑嘻嘻的插上一句。

程默不由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刚才还被吓得脸色青白呢，现在转脸到快，都有几分血丝了。他要是她，这个时候会识趣的角落里做缩头乌龟去。

“阿弥陀佛，程施主慈悲为怀，善哉善哉！”

“多谢禅师夸奖。”程默脸上强撑的笑容滞了滞。对上这老和尚，如同拳打棉花。

“了然禅师好！这位程兄与我们一起蹲过大牢，一起越狱逃亡，也应算是患难之交，虽然不至于就成了两肋插刀的兄弟，想来也不至于是不明是非，落井下卑鄙之徒。”

王卿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状似好心的向了然禅师解释。

程默沉默的，对她替他做的解释开脱，不知道是该举手赞成，还是反对。

“除非他吃饱了撑的，专干损人不利己的事。这还没脱离危险呢，就起内讧，打打杀杀的。哦，何止不利已，简直是害人害己，这毕竟还是县衙的后院呢，引起大响动可不好。”

有靠山了就猖狂了啊！程默啼笑皆非，故作漫不经心的瞥她一眼。她还知道这是县衙后院啊？

她看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下意识的吐吐小翘舌。

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挤兑他，现在却全说不出来了。算了，看在还需同舟共济的份上，就口下留德了。她当即决定识趣一回。

程默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拉着王卿云低伏下身子。

有人来了！王卿云心一紧。

了然禅师还是巍峨不动的，只低低念了一声佛号，转身堵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