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高俊并没有拿起刀,他的刀尖垂下去了。
“高俊,拿起刀来,这是咱们之间的事情。”老僧怒骂着,但是底气没有刚才那么足了,高俊抬起头来看他,眼神里不是仇恨,也不是刚才的愤怒,而是同情。
“老僧,我可怜你。”高俊叹息了一声,居然坐在了椅子上,看着老僧,神情复杂。
老僧一时间呆住了,他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似乎有点明白了高俊的意思。突然,他“啊!”的长啸一声,转身奔入了雨夜之中。
雨好大啊,老僧分不清路途,但他还是凭借着最深刻的记忆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石抹明安的家宅前,现在这里灯火通明,数十名穿着蓑衣的武卫军手持火把,正在查抄石抹明安的宅子。
“这,这是?”
“石抹明安亡我朝大造之恩,临阵投于黑鞑,自绝中国,其罪当诛,查没家产,理所应当。”
乌古论老僧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瘫坐在地,嘴里不住地念叨:“他跑了,他跑了。”
雨势毫无减弱,夜太黑了,老僧花了好半天时间才摸准一棵树杈的形状,他费力的把那串佛珠套上去,用力拉,试了几下,觉得差不多了,就踢开了脚下的石头……
“移剌阿辛,你早就知道石抹明安叛逃?”
“不错,当我和乌古论老僧回到中都,发现家宅的门锁着,就知道出事了,平时主人的家眷是住在这里的。主人以前抱怨过国家犹如一潭死水,所以我当时就知道主人定然投奔黑鞑。”
“那你打算怎么办?留在这里吗?”
“不,我的主人背叛了他的主人,但我不能背叛我的主人,我要去黑鞑那里找他。”
“不想过没有主人的生活吗?”
“每个人不一样。”移剌阿辛转过头看着高俊。“高郎君,您真是个少见的人,我敢断言,您的金刀不会留取任何一个人的性命,但将来一定会有无数人因你而死。”高俊不禁哑然,移剌阿辛拱拱手,消失在雨夜之中。
…
滂沱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冲走了很多不该冲走的东西,比如小酒馆三军士毒杀案,比如文塔军士上吊案,对于每天都有无数尸首产生的中都来说,这等小案根本不算什么。
高俊他们第二天带着孙庭等人出城了,那一天郭延嗣、潘正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直到高俊他们回来,几个大男人几乎是眼泪汪汪的出来的。
安置了孙庭,他的身体逐渐调养好了,高俊建议他暂时跟着自己,等到身体完全康复之后再去中都。
高俊也给纥石烈端带了药品,他完全的康复了,几天后就正式走马上任,成为四方馆使,他又得了荫一子的机会,把小儿子安排在中都路都酒曲使手下的一个肥差,加上一直在中都学习、准备考女真进士的二儿子,一家三口算是在中都团圆了。
自然而然,亲管百户的重任就交到了高俊手上,纥石烈端对这位救过自己的年轻人挺满意,虽然此人僭越指挥有些出格,但也无伤大雅。
几天后,高俊接到命令:押剌百户准备返回山东,这原本是石抹明安为乌古论老僧准备的礼物,现在的受益者却是高俊。全军沿着闸河,到了大运河南下的起点——通州。
就在这里,高俊宣读了南下的命令,不少溃兵和县民表示退出,里外下来,只有五百人愿意前往山东,这里面包括白卉的绣工们,也包括一直缠着高俊二人学东西的赵汝凡,这让潘正欢喜的发疯。
张成武也跟着高俊走了,眼下他成了无差遣的闲官,决心跟着高俊走走看。
有点意思的是,小冷也决定跟在高俊的军中。
通州码头,蒲察阿虎赶来为高俊送行。
“高郎君,真奇怪,我虽然为小冷等人放良,但是却有些不忍看到她痛苦,宁愿她不留在我这里。”蒲察阿虎摇摇头。“这感觉特别奇怪,我以前对亲近的人都没有过。”
“这叫爱情,蒲察郎君。”高俊微微笑着。
“爱情?”
“爱情是人类最朴素的情感之一,不要担心,我很为你高兴。”
“人类最伟大的情感……”蒲察阿虎咀嚼着这些生僻的字眼,此刻这些词在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庄严感。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高俊已经站在船上了。
“蒲察郎君,我最后劝你,遇事多想,保身为要,早日离开中都!”高俊最后对蒲察阿虎喊着,也不知道后者能听进去多少。
不管了,私盐案的阴鸷、买官案的歹毒,都和术甲通、乌古论老僧的死被留在中都,高俊即将带着自己的队伍去开辟新天地了。
“山东,我来了。”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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