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雪仍未停,雪霰飘落,落在沉睡的人手背上化开。
齐煜被手上不断的冰冷触感惊醒,因为极不舒适的睡姿和环境,全身酸痛僵硬。齐煜面前的篝火已经变成灰白的烬,升起缕缕青烟,只是灰烬里灼人的余温还提醒着齐煜,里面沉睡的火种未眠,。
昨晚齐煜一直在半睡半醒中度过,怕篝火熄灭一睡不醒,也怕未知的黑暗中会走出什么猛兽,更怕一去再也见不到小家伙,提心吊胆,怎能睡踏实了。
睡前齐煜做了几根炭条捏在手里点燃计时,每一次灼痛都会让他醒来,提醒他加柴添火,最后困乏的极点,让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才沉沉睡去。不这样冰天雪地,四下无人,一个不小心就会在梦里变成亡魂。
齐煜站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就着木炭烧了水灌到水瓶里,装了热水的瓶子被齐煜踹到怀里,胸腹面前立刻感觉暖了起来。就着火,齐煜煮了点干粮粥,一晚的休息后,这粥又变得有点腻,齐煜没管那么多,赶紧喝了,走出林子要紧。热粥到肚里非常暖,全身的酸痛好像也减轻了许多。再加上怀里的热水瓶,齐煜感觉身上充满了力气。
背起沉重的背包,齐煜准备再次出发,呼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寒冷、清澈让人精神一振。只是这又突如其来的心悸是怎么回事?
齐煜不得不重视起这奇怪的心悸,他不敢掉以轻心。这样的心悸有三次。
第一次是他在地堡醒来,跟随着疯狂的饥饿一起来临。只是他当时没有留意,现在才回想起来,他是被心悸弄醒的。那次的冲动险些让他做出错事,至今他心中也不想面对,也愧于面对。
第二次是猎鹿当夜,他在水房里洗冷水澡时发生的,只是当时以为自己不习惯洗冷水心脏不适,现在看来未必。那晚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在黑暗里他可以清晰地看清东西。之后的几天里他晚上的活动都是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进行的。晚上在甬道里布置警示也好,出行收拾行李也好,都是在晚上完成的,儿子不知道,他也习以为常。单说头晚天都黑了,他居然还能找到很多柴火,当时他归之于运气,现在想起那时黑暗对他完全不成问题。
这两次心悸都有现实的意义,而刚才,第三次心悸,发生了。
齐煜不知道这次的心悸代表着什么,他也不再去想,因为此刻树林里静静的,附近的风和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脚下踩着咯吱作响的冰雪,背包也被齐煜慢慢取下来放在地上。齐煜的心脏咚咚作响,不禁张弓搭箭,齐煜警觉地看着来时的方向。
在齐煜的视野之外,远处的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移动,偶尔有光线的折射一闪而过,就像热浪让空气浮动褶皱一样,折射的地方可以看到雪霰被无形的挡了下来。在那无形的东西下方,十来颗圆珠在离地面几公分的位置上下悬浮不定。它们保持着大致一个圆圈的队形,随着上面无形的物体而动。随着珠子的移动,后面出现一排纤细的脚印。脚印和圆珠在林间移动的速度很快,又忽然停了下来。
圆珠上方的空间凭空裂开了一道缝,一只银白色带着盔甲的手伸了出来,轻轻拂开雪地,拨弄了几下,露出了一块血淋淋的肉。原来这是齐煜昨晚抛下东西的地方,可不正是那块齐煜念念不忘的肉排。无形之物在附近移动起来,一会的功夫,齐煜昨天扔下的攀登索、鹿角长矛、水瓶等等都找了出来。检查了一会,那东西移动起来,一会的功夫,前面出现了高耸的冷杉和缭缭的烟火。
然后那东西停了下来。在它的正前方,一个奇怪的人背对着它,在那里收拾着行李,它慢慢地移了过去。那个人突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来。须发杂乱,一身脏黑臃肿,蒙着面炯炯的看着自己,或者说看着他的正前方,双手张弓搭箭。
此时,树林里变得更加寂静,齐煜发生心悸的时候,无形之物和齐煜在雪林里正面而对,却无所动作。那东西离齐煜有点距离,相持片刻后,那东西突然转身移动了起来,没有再管面前的人。它感觉到了,在它的后面,那怪人面向的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萌芽。
此刻,堡垒里黑暗寂静。
仅留的小窗射进来的光柱,仿佛突然有温度一样,沸腾了舱房里的黑暗,四处翻滚。
水房敞开着,平时潺潺的溪水早已不再流动,凝固了下来变成了冰,或者说,冰一样的黑暗,黯淡无光。
而更多的黑暗从水房甬道主舱涌出,发出让人疯狂的呓语,拥挤在糖房紧闭的舱门前。
糖舱里炉火早已熄灭,冰冷无声。齐霁抱着腿,挤在舱房最角落的地方,双眼惊恐的看着舱门,黑暗从门缝里不断地挤了进来,慢慢包裹住小家伙,然后突然又散去了。空气里的灰尘现在才敢落下来,落在小家伙晶莹的双眼上,而小家伙眼睛一眨也不眨,整个人也像没有注意到黑暗已经散去,好似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凝固了。
枫林里的风轻轻吹,吹过林间,吹过甬道,吹到齐霁的脸儿,也不冷。岩壁下雪林中,团团绽开的雪花裹着圆珠,直冲堡垒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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