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蝉立在城上看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下了楼去,将小女儿送在了屋内,片刻后又上了楼来,手中却是拿了一只玉笛,张仲景不解其意,刚要开口相问,便见得貂蝉弓着腰、轻捧着心口,竟是咳出一团血来。张仲景乃是内科圣手,瞧见貂蝉血呈暗红,便知她心肺染有重病,连忙上前轻捏住她手脉,但觉脉搏时有时无、羸弱无比,惊道:“夫人,你怎得染了这般重的寒疾?”貂蝉又轻咳了数声,柔柔笑道:“不碍事。”张仲景道:“怎么不碍事?你心肺已然大伤……快请屋中静坐,我与你仔细看了。”貂蝉道:“先生,自古比翼双飞、连理同枝,岂有单行之理?我的病,不劳烦先生了。”她话说的极为平静,却也极为凄然,张仲景一时语怔、不知如何答她。貂蝉走到栏杆边又望了吕布数眼,将那玉笛轻轻吹了几个调来,与张仲景说道:“先生,你可会吹这笛子?”张仲景道:“会得一些。”貂蝉道:“那劳烦先生与我奏一曲《凤求凰》。”张仲景心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夫人还要我吹这情爱怨艾的曲子?”但听得貂蝉轻声说道:“此处无鼓、无磬,且求先生做那乐师,让我为夫君献舞一曲罢。”
张仲景这才明白了貂蝉的伤意,接过玉笛来,凑在唇间、呜呜的吹出了两三声,想他心事重重,这几声笛音低婉回转、犹见哀绝,张仲景自嘲道:“曲乐之趣,我还是少年时学过,这么多年荒废了,怕是配不上夫人的妙舞呢。”貂蝉淡淡一笑道:“有劳先生了。”说罢,双手轻扬,大红的绸带自袖间甩了出来。悠悠的笛声缓缓而起,貂蝉婀娜的身姿翩翩而动,但见两条红绸犹如水蛇般婉蜒曲折,在貂蝉身边绕着一个接一个的圈儿。那些圈儿越转越快,起初尚分辨得出人与红袖之分,到得后来貂蝉已成了一只双翼的彩蝶一般,在这皑皑大雪下的白门楼上飞舞。她越跳越快,笛音亦随之激越而起,这一时,貂蝉忽启了酥口、怅怅的唱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一首曲子,乃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貂蝉临景而歌,当是忆起与吕布相识、相知、相守的旧事,自从去年中秋宴会她曾歌舞一曲引得“连环计”自此而起,她自觉引了吕布、乱尘入彀,故而不肯再舞于人前,但今日即将共死、她反是卸下了心头的这桩重负,便这么施施然、翩翩然的歌舞了出来。
笛音伤婉曲转、歌声清亮悠远,貂蝉只唱了这么前两句,城前厮杀叫骂的人群竟全是怔住了。下邳军将趁着此时聚拢在一处,斗到此时,除了吕布、赵云、乱尘三人手中还握着兵器之外,其余人等一个个满身血污、浑身颤抖,每走一步都是摇摇欲跌、哪还能提得起兵器?吕布看着这一班兄弟的惨状,又见圈外望不到尽头的人山人海,万事千情均随貂蝉的歌舞钻入心中,嘴唇嗫嚅,却是口不能言。风雪摇曳下,但见一个艳红的蝴蝶,袖飞如虹、影动若霞,玉颜清歌,渐唱渐伤。
兴许这歌舞笛曲太过美妙、又兴许伤人又伤心,这战场上的肃杀气缓缓消了,兵士们昂着头远远的看着飞舞在城楼上的貂蝉,但觉歌声似那阵阵松涛,心间万壑风生,而那翩舞由耳入心,教人心神静宁,似千帆过尽、风华去矣,年华如那流水一般缓缓逝去。又听得貂蝉缓缓唱道:“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貂蝉的歌声越来越伤,笛音亦是越来越冷,到这“沦亡”二字时,十数万人情难自抑、均是落下泪来。
独独有一人骑在马背上,神色极是阴郁。面对着貂蝉嫦娥仙子一般的花容月貌、眼中尽射出凶光,与身边的郭嘉说道:“郭先生,吕布这贼子武功高强,又有曹乱尘与赵云两名大高手相助,咱们久拿不下,可有良方?”郭嘉笑道:“刘皇叔,我早与你说过,这吕布乃是笼中虎,走不了的,你何必心急于一时?”刘备嘿嘿几声干笑,说道:“吕布乃我汉家国贼,一日不除、我一日不能安枕。”郭嘉道:“素闻皇叔大仁大义,怎得与他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刘备神色一正,拱手对汉帝所在的许都方向拜道:“吕布乃是天下枭雄,玄德自然赏之钦之,若其言行端正,我自当引其为友,策马共战于边疆、守御匈奴于国门。只恨他沉耽于权势,所为尽是非人之事,董卓虽死、其为余孽,单就昔年洛阳大火害死百万百姓一事刘某便不能忘怀,至今思之、犹为恨痛。想这千万亡魂盘旋于侧,刘某何能安寝?只恨不得生啖其肉,以报百姓之仇。他迟迟不死,我如何能以心安?”刘备话说的句句正义凛然,但郭嘉何其的聪慧,又怎能欺得了他?不过他心中另有安排,有许多明面上的事需要借得刘备的手来做,故而现在也不好拆穿了刘备把戏,亦随他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皇叔一心向民,令在下好生的佩服。”刘备摆了摆手,说道:“先生足智多谋,可有良策将吕布迅速拿下?”
郭嘉其实心中早有了计较,但仍是装模作样的转了几圈,方是面露难色的说道:“计策我虽是想到了,不过这桩计策如那决堤泄洪一般,伤天理甚矣。”他说话时目光始终不离刘备,但见自己说道“决堤泄洪”四字时刘备面皮猛的一跳,旋即又回复如初,心中不住的冷笑,果然那刘备长声叹道:“曹纯将军不由军令、擅自做了主张,虽有处事不当之处,但也算是情有可原。待得此间事了,我与先生同去为他求情。”郭嘉道:“那郭某代他谢过皇叔了。”刘备微笑道:“忠义之人,理应之事。”他顿了一顿,面显忧色:“先生,快我为我解惑罢。”郭嘉道:“既然皇叔这般的强求,我且与你说了,但能不能做,全由皇叔思量。”刘备神色大喜,连连的陈谢道:“恳请先生赐得良方。”
郭嘉遥望貂蝉长袖弄舞的清影,说道:“擒贼先擒王,欲得吕布,得了她便成。非但他夫妻之间情爱甚笃,便是乱尘、赵云二将也是心牵貂蝉,眼下下邳军将皆是在外,而他三人又身处重围,皇叔只需率一支精兵潜入城去,得了貂蝉、以死相迫,还怕吕布不肯引颈就戮?”刘备极为大喜,双手兴奋的连搓,说道:“我这就去准备。”郭嘉却是叹气道:“吕布既死,其余的将帅皇叔以为如何?”刘备稍想了一阵,道:“自古兔死狐悲,他们既选了吕布、便走了一条不归道,这等孽缘,我与他一并斩了。”郭嘉心中暗暗吃惊:“我已足是狠辣,但只为天下江山,不需与这些不相干的人生了罅隙。你满嘴的仁义、心肠却是如此的歹毒……是了,张辽等辈乃是精干之将,你心知他们多半要从了袁绍或是曹操,将来会成你大业的阻敌,故而要将这些不能为你所用的人尽数杀了……刘备,无怪曹操厌你入骨,从黄巾之乱起到今日,你做的哪一桩事干净了?”他心中鄙夷,但口中仍是劝道:“皇叔,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刘备正色道:“先生但说无妨。”郭嘉道:“暴秦破赵,长平坑杀四十万人,害赵国青壮为之一空,其余六国胆战心惊,自此暴秦势如破竹,闻风降者、不计其数,何也?盖因秦兵之暴,百姓畏也。其后暴秦虽然一统天下,但其亡早已天定,又因何也?民众畏而恨也,终有一日死不能再死,天下群起而攻之,终至国破人亡,莫说是始皇帝当年所求的帝业千秋万代相传,连子孙血脉都未能保住,可见天罚之甚……皇叔如今为之,若于昔日大秦,这屠城之法可否三思而后行?”
刘备盯着郭嘉那焦黄的脸看了许久,装模作样的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孙子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老祖宗都知道让敌人不战而降,是上上之策。我若不杀,天下宵小何以惧服?如今之杀,可止日后千万杀戮,纵使世人毁我无情,盖因我刘玄德情牵天下苍生,此行无愧于天地。”这番话说得极为冠冕堂皇,机智如那郭嘉都不能挑出什么刺来,况且这郭嘉也并不是什么体恤百姓苍生的主儿,只是在心底将他暗暗骂了,口中却是说道:“皇叔济世为民,令在下好生的佩服。如此,我便将这桩计策的细节与你详说了。”刘备面露喜色,道:“恳请先生赐教。”郭嘉眼望貂蝉,缓缓说道:“那貂蝉性烈无比,皇叔以其性命相逼吕布,怕是不从。但其与吕布生有一女,未过满月之数。父母之爱、乃是人之常情,这便是此计的关要处。”刘备道:“先生的意思是?”郭嘉干笑道:“你以他二人的女儿性命相逼,先制貂蝉、再挟吕布,也不需他们自戮,只要教他们缚手以降,到时袁绍等人面前我助皇叔力主尽杀吕布一党,此间事不就了了?”刘备极为高兴,但仍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你家主公那边怎么办?他貌似不愿杀了吕布……”郭嘉道:“你为天下苍生,我亦为主公大业,他心慈手软,这等的脏事便由我们做臣子的来做罢。”刘备叹气道:“先生忠义两全,若刘某也能有你这般的高士相助……”言下之意,便是要揽郭嘉入伙,郭嘉装作不知,说道:“皇叔,事不宜迟,你快带了自家亲兵入城行事。眼下众人全被歌舞所引,待这貂蝉一曲舞罢,反而不利于你行事。”刘备道:“我这就去准备。”
不一会儿工夫,由刘备的心腹护卫夏侯博当先领路,藏在污水中,从洞开的下邳城门潜游入城,一路上遇到零星几个未死的百姓,也不待对方问答,拿淬毒的匕首照着脖子就抹,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杀了数十人,才登上城楼。入得城中,便直扑卧室、但见小床中的女婴安睡正熟,刘备一把抢在手里,也不管外面风雪正紧,这天寒地冻的、寻常壮汉都要紧穿了棉衣,这小婴儿尚未满月,只裹了件贴身的毯子、怎耐得住寒冻?当下便被冻醒,哇哇的大哭起来。楼上的貂蝉虽未听得爱女哭声,但母女血脉相连、心有灵犀,心神猛的一跳,脚下舞步难以为续,正诧异间,便见一群穿着墨绿服色的兵士涌上楼来。这帮人各个脸上涂满了污泥,教人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但从冠甲上可以勉强认出是袁术治下。貂蝉与张仲景见得婴孩倒提在刘备手中,双双上前来抢,却被刘备一脚一个踢翻在地。二人尚未起身,脖子上已架住了匕首。吕布、乱尘等人在城下看得真切,一个个飞身回救,却听夏侯博高喝道:“慢着!”他口中说话,手里匕首已贴近貂蝉肌肤,乱尘等人又气又急、只能愣在雪中,眼巴巴得看着貂蝉三人被贼子挟持在手。
事发极是突然,莫说是下邳群豪不知,便是袁绍、曹操等人都莫名其妙,正询问之间,却是听得那夏侯博高声喝道:“吕布你听着,今日你非死不可,识趣的便自我了断了,不然害得你妻儿惨死!”吕布心中愤恨,只远远遥见貂蝉、张仲景二人反手别在背后、跪在城墙上,可怜那小小婴儿、寒风大雪里被人如猪狗一般拉着双脚倒提在手中,他又气又怒,却又无计可施,身子不住颤抖,脑中一片空白。乱尘心忧貂蝉,脚下发力,瞬间便飘上了城墙。夏侯博等人未料到他身法如此迅疾,将貂蝉挡在自己身前,恫吓道:“姓曹的,我们这匕首淬有剧毒,只要划破了肌肤,毒与血相融了、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识相点!”乱尘心中怒火狂烧、只恨不得将这些人斩成千万段,但顾及貂蝉安危,终是不再往前。夏侯博见乱尘被自己喝阻了,又是说道:“把剑给我扔下城去。”乱尘不敢迟疑,由着玄黑骨剑从手中落入了城下大水里。当下便有四人拥上前来,他们忌惮乱尘武功奇高,便用匕首抵住了乱尘前后咽喉、心口四处。见得乱尘一动不动,这夏侯博又是放声呼道:“兀那吕布,你还在等什么?非要我将你妻儿一个个杀了不成?”
下邳群豪从未见过有人能恶毒至斯,一个个破口大骂,那夏侯博全不理睬,只是不住催促吕布,吕布眼望妻儿、又环视一众兄弟,长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方天画戟弃了,又解了身上金甲,在众兄弟的呼唤声中,缓缓说道:“你放了我妻儿,我立时自断筋脉。”
夏侯博干笑道:“吕布,你当我是三岁小儿?我放了你妻儿,还拿什么要挟你?我是个粗人,你少与我说什么废话。”吕布颓然道:“好,大丈夫言而有信,我顷刻即死,但请阁下高抬贵手。”夏侯博极不耐烦,喝道:“婆婆妈妈,快动手罢!”吕布眼望貂蝉,虎目中满是泪水,他口中无言,目光却是柔情千万,似是要将那无数的不舍俱细细诉说了与貂蝉听,但他夫妇二人情爱无间,生死离别之语、何必言说?他又环视张辽等一干下属,朗声大笑道:“诸位好兄弟,今生得遇、一场酣快,吕布告辞了!”话音方落,袖风猛然大鼓,真气激得周身筋脉尽显,陡然砰砰声响,一股股血箭从他周身的大穴中爆射而出。
他死志甚坚,故而这暴气自绝之法无比刚烈,下邳群豪齐声惊呼抢上前来,但吕布血脉尽断,又是如何可救?吕布的热血四下飞溅,下邳群豪脸上、身上尽被其热血所染,群豪悲愤难抑,各个狂呼道:“老子跟你们拼了!”由张辽领头,往下邳城狂杀而去。城下兵士被吕布血性所感、不愿再与下邳群豪为敌,万千人无言、自觉的向两旁让开一条大道来,但下邳群豪本就周身是伤,纵然此刻化身为复仇的厉鬼,城上夏侯博等人又连发毒弩,又有几人能上得城去?但听得那夏侯博狞笑道:“尔等莫要催赶,我这就送你们同去阴曹地府!”一时间,城墙上的厮杀声、白门楼上的劲弩声、夏侯博的叫骂声、婴儿的啼哭声,全揉进呼啸大起的风雪里。
张仲景趁着大乱,奔到刘备前、欲要从他手中夺得婴孩,但刘备武功高强、岂能容他得了手去?抽剑闷喝一声,一剑刺在张仲景心口,张仲景手指只是方方碰到婴孩被冻得青紫的脸蛋,便被刘备一脚踢下城去。可怜一代内科圣手,便这样摔落进大水里,连尸首都是难寻。刘备此番乃是假冒袁术治下,故而一直隐忍不肯说话,全由那夏侯博出面行事,便是日后被张飞、关羽等人识破,也可将罪责落在夏侯博身上,安插个“勾结袁术、擅自行动”的罪名杀了他便可了了此事。但眼下吕布已死,他忍不住心中大喜,狂笑道:“你既想要这贱种,我便送与了你便是!”狞笑间,他将那婴孩猛的一掷,也抛下了城去。
“烟儿——”那貂蝉发出一声摧心裂肺的呼声,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从押守的兵士手中挣脱,往前跑了两步,从白门楼上一跃而下。但听砰砰砰砰四声爆响,原先抵住乱尘心口、脖间的兵士被乱尘迸发而出的内力猛然轰开,四人摔在墙上、直砸成四团肉泥,连一句呼喊都未能发出。乱尘此刻已然狂怒,周身笼起一团黑气,刘备惧他暴起发难,急往人群中躲去,却不料乱尘全然不理,却是下城飞身去救貂蝉。
但人力安可抗得天命?乱尘身法再快,又怎及高楼下坠之势?可怜貂蝉一个柔弱女子,从那数十丈的高楼上坠下,正撞在楼下高突的碎石上、筋骨尽碎。乱尘与貂蝉相距不过三尺,这撞击之力震得貂蝉五脏六腑俱毁,口喷的鲜血尽撒在他的脸上,乱尘将貂蝉从水中捞起、抱在怀中,失声叫道:“师姐……师姐!”他本可借着轻功浮在水面上,但此刻理智全失,浑没得半点力气,只是抱着貂蝉随着浊浪浮浮沉沉。
貂蝉的右手动了一动,口中唤着:“烟儿……烟儿……”但怎得也提不起手臂,只能由着乱尘抱在怀中,乱尘知道她要自己去救爱女紫烟,可眼下飞雪漫漫、大水茫茫,又何处去寻一个小小婴孩的尸身?乱尘口中只是呼唤师姐二字,右掌抵在她的心口,恨不得将全身的真气都灌入貂蝉体内,以盼能缓一缓貂蝉的伤势。可貂蝉身子越来越冷,唤了一阵爱女的名字,又往吕布所在的方向望去。但见吕布傲立在风雪之中,赵云跪在他身旁,撕了自己的衣袖缓缓的擦拭着尸体上的鲜血。但听貂蝉低低说道:“尘儿……带我去见你大师哥……好……不好?”此情此景,亦如十年前求乱尘伴她下常山一般,转眼人间变幻、往事却仍是历历在目,刹那间成了过往云烟,两行泪水沿着乱尘两颊流下,只是不住的答道:“好……好……好……”
乱尘抱着貂蝉游了许久,其间几度摔倒,每每教貂蝉咳出鲜血来,好不容易到得吕布身前,赵云伸手来与乱尘一同将貂蝉牵在怀中,貂蝉原想斜倚在吕布身边,但奈何全身骨骼已然粉碎,身子慢慢滑了下来,跌在乱尘、赵云二人的怀里。
鲜血从二人的手指缝中不住流下,乱尘虽已封了貂蝉周身穴道、又以真力催入,却如何可回得天来?鲜血积在貂蝉的玉脸上,如那荷承水珠,极伤又极美,赵云心疼得难以着眼,转头向着别处。乱尘却是始终不离貂蝉,哭道:“师姐……你别睡……你别睡……”貂蝉的妙目凝视着他,有愧疚、有不舍、有难过,缓缓说道:“尘儿……我欠你的,还不了啦……你……你……还恼我么……”乱尘将头连连的狂摇,惹得热泪撒在貂蝉唇间,貂蝉微微呡了一口,强笑道:“好苦……尘儿,自今往后……莫要这般的苦了……”她见乱尘点了点头,又是说道:“大……大师哥怀里有些东西……你拿出来……”乱尘依言从吕布的贴身内衣里取出一个小包裹来,这包裹乃以白锦为织、此刻却被鲜血渗的通透,乱尘强忍着泪水将包裹交到貂蝉手里,貂蝉却是无力的摇摇头,说道:“你……解开了……”乱尘只得慢慢的解开了包裹,露出三本书来,书上有名,赫然是《奇门遁甲》四字,书前更夹有一个薄薄的锦囊,乱尘以为是吕布与貂蝉定情的信物,含着眼泪塞在貂蝉手中,却听得貂蝉说道:“尘儿……这三本天书,是师父他老人家传给师兄的……他早先便曾与我说了……若是他去了,便……便将天书交与你……你自小便聪明,希望你能将……将本门武功发扬光大……”乱尘眼中尽是貂蝉、又怎会理会这三本天书?直将天书抛在地上,口中不住说道:“师姐……我不要什么天书……我要你好好的……”
貂蝉笑道:“傻尘儿……你早是个大……大人啦……还这般的不听话……”她见乱尘始终不去取那天书,微微一叹,又说道:“这锦囊……乃是管辂先生送与师兄的……管先生说,锦囊里面写的是天……天意……须得天降血雪的时候才能打开……呵,天降血雪的奇景……师兄见不到了,我……我……我也见不到啦……”貂蝉临之将死,却犹见豁达,乱尘将锦囊死死攥在手中,教锦囊里的热血一滴滴的落在脚下白雪上,哭着说道:“见得到的……一定见得到的……师姐,我陪你一起候那血雪……”貂蝉的妙目与他凝视半晌,目光中不胜凄婉之情,柔声劝道:“尘儿……‘光阴似春水……总是最醉人’……我候不了啦……呵,我有你大师哥陪着……已经足够了……”乱尘极凄极苦,终不知如何以答。
貂蝉又望向赵云,说道:“赵师哥……小师弟就交给你啦……”她见得赵云点头后,这才倚在吕布身边,时至将死、她目光仍是柔情无限,低声说道:“大师哥……君已弃世,妾将何归?来生……一定要再见……”那个“见”字都未及说的出口,身子一颤,眼睫双双垂了下来,寒风呼呼扑卷,飞雪落在她舞动的秀发上,再也闻不着她的半点声息。乱尘紧紧的抱住貂蝉,大叫道:“师姐……师姐……师姐……”他叫的声嘶力竭,伤及心魄,两行血泪从眼中汩汩而下,但貂蝉已然香消玉殒,他便是再叫个千声万声、千年万年,也不能再应他半个字了。赵云瞧的凄苦,伸手来拉乱尘,可乱尘将貂蝉抱得死死的,谁人都不肯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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