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被甄宓一击而中,恼她心口不一,方要开骂,又觉眼前一花,一阵淡雅的香气钻入鼻中,还未反应过来,喉间哑穴已被甄宓点中。幸得甄宓其意不在伤人,下手极轻,只是一点而过,只是嫌他聒噪、不得言语而已。甄宓点中夏侯惇的哑穴后,右手一展、云袖长伸,径直将夏侯渊的双手胳膊给裹了,随后便是咯噔一声轻响,群豪直以为甄宓因夏侯渊辱骂之仇忿而将他双臂拆断时,却见得夏侯渊面色由惊转喜,更是听他口中说道:“姑娘大恩,妙才今生铭记。”甄宓微摇臻首,也不答话,长袖翩翩又卷,将四子尽数裹了,也不见她如何发力,四子身子随着那灵蛇一般的长袖拔地而起,在空中一卷,再睁眼时,非但已是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便是连身上方方被甄宓所点的穴道也是解了。
群豪正不明所以间,那夏侯渊陡然跪地拜倒,口中说道:“在下出言侮辱姑娘,姑娘卸我双臂,乃是应得之罪。姑娘菩萨心肠,替我接上断臂之余,又相助我打通了上肢手脉中的淤积气,如此善行、无异赠我十年内力,夏侯渊何德何能、受得姑娘如此大恩?!”夏侯惇等人闻言不由大喜——他曹家祖上曾有一位武学名家,名唤曹参,此人少年时周游四方、寻访天下名师,得以通融诸般武学,学成之后、跟随刘邦于沛县起兵反秦,以其雄才武略东征西讨,终助得刘邦打下了这万里江山,刘邦建汉称帝后,对亲近之臣论功行赏,曹参功居第二、赐爵平阳侯,惠帝之时更封为武丞相,可见其武功之优。曹参亡前,传下了一卷武学典籍,载有生平的武学精要,名曰“平阳武录”。曹家后人得了他的福荫,于官场之上纵横捭阖自不消提了,便是些不好权谋的子辈衷于武学之道,勤习“平阳武录”中的武学,倒也往往能成一世之雄。只是后人资质终究难比那曹参的经天纬地之才,数百年中,未有一人能同时精悟“平阳武录”中所载的刀、剑、枪、矛、盾、锤、弓、索、镖、拳、掌、腿十二法之要,故而到得夏侯渊这一辈,曹家诸子不敢自比强爷胜祖,更不去求那贪多不厌,每一人在通学“平阳武录”十二法之后,择选个一门作为精学之用,故而曹仁长于盾守、曹洪擅于刀斩,诸子中以夏侯惇夏侯渊两兄弟的悟性为高,那夏侯惇最优,同兼刀法、拳法、腿法三门的妙诣,夏侯渊稍微逊之,精于弓箭、腿法,第三门掌法却是一直难通玄关,将数股滞碍之气皆埋在双臂内。他早年也曾勉力强求,可武学一道讲究个人因缘,他数年苦思而不得其解,便断了强学之心。孰料这甄宓非但自身武功绝高,今日与夏侯渊不过初识,便已从他的身手间看出夏侯渊掌法难成的症结所在。故而她先是卸了夏侯渊的双臂关节、又以内力震裂其虎口,以逼出其中淤气,待得淤气散尽,她在接臂续骨之时更以绵柔内力冲击夏侯渊的双臂经脉,成其大渠之势。只是她所学的天书武学反道而行,出手颇出常人的意料,加上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喜与他人做口舌的争辩,这才被众人误会。
曹家兄弟既是晓得这其间的妙处,自然是喜上眉梢,一个个跪倒于地,对着甄宓谢道:“姑娘大恩,我等没齿难忘!”那夏侯惇更是将一颗热血头颅磕得咚咚作响,腆着笑脸说道:“甄姑娘、甄姑奶奶,俺先前对你又是打又是骂的,实在是不像样子,现在给你磕头赔罪了。”群豪一时半会儿间虽是难解这其中的关系,但见得己方众人不再互相敌视,一颗颗吊在嗓子眼的心终是放了下来,此刻又听得这夏侯惇知错就改、想他也是个至诚至性的好男儿好汉子,委实有趣的紧,一个个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那甄宓虽不喜这世间的人情欢喜之事,但见这夏侯惇似个大小孩儿一般,不禁想起早年时的自己,心头稍稍一宽,冷若冰霜一般的玉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来,她这一笑,宛若冰河花开、新雨芙蓉,极淡却又是极美,众人只瞧得痴了。可那笑容须臾即逝,群豪正惋惜之时,又听得她那银铃一般的玉音缓缓言道:“夏侯将军不必多礼……我方才所为也不过是尽得一份故人之情而已……”
甄宓一说到“故人”二字,张辽、皇甫嵩这些知道她与乱尘前尘旧事的人不免心中微微轻叹,皆道这世上沧桑、情爱无常,纷纷为她二人惋惜,可那夏侯惇却不晓得这故人之意,将一双牛眼睁得老大,追问道:“故人?什么故人?是不是姑娘你很多年前便已识得俺了?哈哈,那敢情可好了……”他待要喋喋不休的说下去,却被夏侯渊从背后推了一下,他倒也自觉,舌头一吐,不敢再多做聒噪。甄宓拿眼望了一阵众人,又将目光落在司马懿与卑弥呼身上。司马懿虽为奸雄,但被她那如隆冬寒冰似的眼神冷冷看着也不免胆寒,但他素来争强好胜、不肯人前堕了威风,硬是咬着牙挤出话来,道:“你看我怎么着,要想动手,本王可是不惧。”卑弥呼与这甄宓乃是旧识,多少也晓得她的脾性,心想自己三番四次加害于乱尘,这笔账她迟早要和自己算,反正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便与她料理了。想到这里,她倒没先前那么害怕了,亦是说道:“张宁,你动手罢。”
甄宓明眸微动,妙目间的神采亦是随之流转,只听她幽幽道:“明瑶妹妹,我……不是什么张宁,我……姓甄名宓、乃是河北邺城人士……”卑弥呼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懒得去想这其中关节,颇为不耐烦道:“你是甄宓也好、张宁也罢,要杀要剐,别这么磨磨蹭蹭的。”甄宓苦笑道:“妹妹,我若要杀你,方才何必将你自这位夏侯将军箭下救下?我若要杀你,现在又何必与你说这些闲话?”卑弥呼心想:“你这话虽也有些道理,但我数次要置你情郎乱尘于必死之地,你爱他甚于己身可谓是天下皆知,如此的深仇大怨你不将我抽筋扒皮便也罢了,旁人动手你还置手相援,天下间可没这么好心的人罢?”她心中所想,口中便道:“你们汉人素来喜欢做伪,明明心里恨得欲死欲活,面子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然后背地里却行些见不得人的偷鸡摸狗之事。这样的假仁假义咱们邪马台人可是真心瞧不起。我既得罪了那曹乱尘、现在又得罪了你,你要杀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
卑弥呼这话说的虽是粗鲁无比,倒也不乏道理,但在场汉室群豪听在耳中,顿觉羞愧无比,均是心想:“这倭国女子说的一点不错,咱们大汉有郡国三千、沃土万里,百姓生民更是亿万之数,可如今却落得个朝政不举、兵火连天的境遇,非是国不强、兵不壮,乃心不齐耳。我大汉开国数百年,佞臣如梁冀、权臣如王莽、阉党如蹇硕、外戚如何进,在得势之前,哪一个不是口是心非、包藏祸心的伪君子?现今又出了司马懿这个集天下无耻无赖于极致的丧心病狂之徒,不知要荼毒多少生灵。反倒是倭国女王一般的真小人,坏就坏的率性,想那邪马台国荒夷之地、建国不过数百年,与咱们华夏上千三千年相比,不啻于蚂蚁对于大象,可咱们三千年忠义仁智信教出来的,又是什么样的东西?到得今日,若不是甄宓姑娘援手相救,咱们这些老骨头可要尽数亡了,怪天乎?怪人乎?”
汉室群豪正脸红燥热之时,甄宓长长叹了一声,道:“明瑶妹妹,你与我相识已久,当知我于这世事并无牵挂……”她话只说到一半,便被卑弥呼呸的一声打断:“你既是无心世事,为何杀我十二长侍、毁我樱池水牢?还不是要阻我擒获了这汉室天下?”甄宓涩涩一笑,仰首向那皓白明月,幽幽说道:“这天下有什么好稀奇的?那皇帝小儿便是双手端送于我,我瞧也不瞧一眼……这天下姓刘也好、姓董也罢,与我又有半分相干?”她二人一问一答并不似作伪,群豪皆是大惊,一个个将目光落到皇甫嵩、朱儁二人身上、想要问出她这话中的真假。可皇甫嵩、朱儁二人虽是追随于她,但平日里难得一见,更是少有与她谈话交心的时间,只是觉得甄宓行事诡秘、但为人品性却处处侠义,他们由衷佩服之下这才以大汉高官的尊位却甘心做她麾下的佣仆,可此刻恩公却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教他们二人又如何作想?
但听得卑弥呼冷笑道:“你们汉人有句古训,叫做五雷轰顶、天诛地灭,你既说你无心于这天下,敢不敢对天发誓?”这卑弥呼字字挑衅,欲要逼甄宓发下重誓,那夏侯惇心急嘴快,嚷嚷道:“甄姑娘……这贼子使坏,你莫要上了她的当了!”卑弥呼又是嘿嘿冷笑道:“你既是不敢,又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大话?”甄宓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这卑弥呼的言语相逼之意,淡然道:“我心中所想,与你什么干系?发不发誓,但凭我个人心意,又何须由你作证?”司马懿因那腿疾一直隐忍不发,此时见得了空子,便不依不挠,将双手一拱插话道:“非是我们多管闲事,只是姑娘言而无信,颇失了君子之风……嘿嘿,你方才说我们无信无德,我还以为姑娘是那诚挚高洁之辈,没料到却与我乃是同类,失敬、失敬!”他口说失敬,脸上却毫无半分尊敬之意,只是皮肉跳动、全是嘲讽之意,群豪瞧了,只觉恶心不已。
这甄宓果真是脾性好到极点,被司马懿如此的言语挑逗羞辱,却毫不动怒,反是淡淡笑道:“司马懿,你也不用与我做这般挑衅之事。你计谋百出、慱斈多通,诚为竞世之才,我甄宓自问智不如你。但你心野人狂,虽是从博望先生那里学了不少妙艺,可惜被无止无休的欲望迷了脑窍,在邪路上愈走愈远,长久以往,怕是不得善终。”司马懿见甄宓并不上当,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卑弥呼已是极不耐烦,叫道:“张宁,磨磨蹭蹭的烦死了,动手罢。”甄宓苦笑道:“明瑶妹妹,我已说了许多遍,我……我不想杀你。”她这一次,说的甚是决绝,卑弥呼与群豪这才相信她并无杀心,未等卑弥呼再问,老太尉杨彪却插了一句话道:“甄姑娘,这帮倭人狼心狗肺、恶事做尽,你虽是世外高人,但毕竟是江湖上的侠士,这除魔卫道的善事为何不肯做得?”甄宓听了,眉头微皱,道:“我……我……”她连说了几个我字,却说不出下文了,那司马懿生怕甄宓因杨彪的这一句改了心意,急忙恶狠狠的道:“兀那杨彪老贼,我家国主与甄姑娘说话,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他见甄宓不置可否,又道:“甄姑娘既是武林高人,自不能于我们这些庸俗辈相提并论,君子一诺、重逾千金,可别学什么地痞流氓,说过的话当泼出去的水一般……”群豪一听,均是恼这司马懿无耻,他言下之意便是甄宓须得言而有信、不能戗杀对方,正各自着急间,那甄宓却似中了他奸计一般,说道:“司马懿,你既不要激我,也不要捧我。我既说了不会杀你们,自然说到做到。”她目视群豪,又道:“便是他们,要想动你们一根毫毛,也是与我甄宓为敌。”她话音婉转轻灵,可群豪皆知此女外柔内刚,既是能说得出便一定能做的到,这一段话自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甄宓主意既定,群豪不好多言什么,只盼这甄宓能明晓事体,不教卑弥呼、司马懿这等奸人逃了。
卑弥呼与司马懿得了甄宓的重诺,自是大喜过望,卑弥呼为一国之主,毕竟自重身份,不好对汉室群豪如何再是恶语相向,只是对着甄宓将手一拱,便欲吩咐了手下就此收兵。可司马懿却得寸进尺,恶狠狠的瞪着汉室群臣,骂道:“尔等老贼,咱们走着瞧!”言毕,更是毫不顾忌的啐了一口浓痰,这才斜躺回担架上,挥了挥手,悻悻欲走。
一众倭人趁兴而来、败兴而归,正是垂头丧气的紧了,那司马懿躺在担架上经由甄宓身前走过,但见那张明月一般的玉容仍是毫无颜色,内心正不住颓唐间,却被甄宓一声“慢着”拦住。卑弥呼问道:“甄宓,你可是改了主意?”甄宓微微摇了摇头,道:“非是我改了主意,只是你心太急,我话并未说完。”卑弥呼哦了一声,道:“你又有何事,我听着便是。”
甄宓道:“我既不杀你,亦不能让你走。”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卑弥呼反嘲道:“你既不杀我,又不让我走……哈哈哈哈,甄宓,你存心消遣我来了是不是?”甄宓道:“明瑶,你我相识多年,我又何时消遣过他人?”卑弥呼心想她所言不差,便默不作声、听她言声道:“我不杀你,是因曹郎不杀你,我不让你走,亦是曹郎不让你走。”这一下,莫说那卑弥呼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是智如司马懿、杨彪之辈也是听得云里雾里,那张辽高顺二人更是心下暗想:“乱尘兄弟今夜与主公一同赴那王允月宴之邀,白日里并未见他出门半步、更是未听他提及今夜救人之事,又何来这甄姑娘约请之言?难道前日乱尘兄弟怒闯倭府的时候,偶遇了这位甄姑娘,便将此间事托付给了她?”他二人细思一阵,又觉不对——这些倭人狡诈奸猾,乱尘兄弟自是知晓,缘何当日不杀了一了百了?他素来诚信,既是不杀,便是拿中了这些倭人什么把柄,使得倭人投鼠忌器,可为什么倭人又敢夜袭汉室群臣、欲要赶尽杀绝?
二人正苦思间,听得司马懿放声长笑道:“好你个曹乱尘,世人都说你器范自然、标准无假,以我看哪,却是个名大其量的伪君子。”那甄宓之前任由他人如何辱骂自己都未曾动气,此时听到司马懿当中侮辱情郎乱尘,当下大怒,一张玉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瞳孔怒张、更是射出点点精芒,显然已是气急,但听得她颤声道:“司马懿……你若再是无端的辱骂我家曹郎,我……我立刻杀了你!”卑弥呼见得甄宓身体轻颤、而曹家一众兄弟更是捏拳紧刀,已皆是极怒,心中也恼这司马懿多事、不自觉间竟对自己的情郎也生出了厌恶感,她方要出声劝阻,却不料司马懿更是猖狂大笑不止,叫嚷道:“我司马懿师出有名,今日骂他又岂是无端?”
未等甄宓发话,群豪已是义愤填膺,夏侯兄弟与张辽高顺四人站出身来,各个皆剑眉倒竖,怒喝道:“司马懿,你再敢说一句乱尘兄弟的不是,便将你嘴巴也撕烂了!”司马懿连甄宓都是不怕,又岂会怕了他们?但听他不慌不忙道:“夏侯惇,你现在逞强不过是狗仗人势,兴许能吓得了旁人,但我司马仲达却是瞧你不起……”夏侯惇尚欲与他顶嘴对骂,却被甄宓冷语打断道:“司马懿,你能言会道,我说不过你。但你要是想靠口舌之辩来拖延时间,怕也不能。”
司马懿嘿嘿笑道:“好。我便来细数乱尘小贼的不是——其一,他声名高洁,却不问事由,连闯我樱池水牢、长安王府,更是毁园杀人无处,亏得我们与他乃是旧识,这才侥幸留了一条性命,若是他不认识的寻常人家,岂不是要被他斩草除根、挫骨扬灰?其二,习武之人以德为先,他却自恃武功高强,逼得我们应下了违心的誓言,此为不正;其三,我们与诸位乃是你死我活的敌手,将你们放出密牢之后,并未立即追杀已算是仁至义尽……”他句句狡辩,听得夏侯惇怒火烧心,狠狠的呸道:“司马懿,你恁地如此无耻!原是你们事后毁约,现在反到成了乱尘兄弟的不是了?”司马懿目射阴光,面目可憎,狠声道:“不错,若是放尔等活着,将死的便是我们。你们可曾见过猫鼠共舞、鹰蛇同巢?打架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敌人,我们又岂能容你们逃了?……”他越说越是激动,直说得唾沫横飞,只听他道:“……乱尘这个伪君子,自己不好出面,只好请了这甄宓来坏我们好事,又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杀、不留,做什么鬼把戏给人看?……”
他这番喋喋不休的做骂,倭人都替他捏了把汗,生怕那甄宓一招半式间便将他脑袋给削了,孰料那甄宓的怒色居然尽数退去,满脸怅然,长叹道:“唉……司马懿,你休要说了……今日此来,曹郎并不知情,乃是我自个儿多事……”她转向汉室群豪,又道:“诸位先生,曹郎本是个热血心肠的人儿,听说你们在水牢里受苦后心下里很是难过,这才连夜闯了水牢和倭府,做了这桩不讨好的事体来……
……曹郎宅心仁厚,不忍见举世滔滔、忠良殁尽,这才趟了这趟浑水……他既已心牵此事,我这个做……做……做知交人的又岂能袖手旁观?只是我向来行事乖戾,背着他做了不少事,他若是知晓了,怕是要将我怪罪……诸位先生,甄宓今日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诸位能应允。”
这甄宓语无论调,群豪本已听得云里雾里,现在她突然又求众人答应一件事,群豪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他们有什么事情值得这甄宓如此庄重的请求,群豪面面相觑许久,才由得最为位尊年长的卢植出面,对着甄宓拱手一拜,道:“不知甄姑娘有何吩咐,若是我等力所能及之处,自当赴汤蹈火。”甄宓涩然一笑,指着司马懿、卑弥呼等一众倭人道:“我希望诸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这一次,非但汉室群豪不明所以,连同司马懿、卑弥呼也是茫然,两方均是在想:“这甄宓可是奇怪的紧了。汉人已是全无气力,倭人要杀要放,还不是她甄宓一念做主?”众人正不解之时,那卢植毕竟久为汉室群臣之首,精晓礼仪之数,苦笑道:“姑娘这是什么请求,我们大家伙儿的性命都是你救的,这些倭人的死活还不是姑娘抬手之事?只不过这帮狗贼心图不轨,今日若是不杀、他日必成大患,到那时再要杀他们,便是千难万难了。”
甄宓道:“古语有云,恶人作恶自有恶人收,诸位皆是高义之辈,又何必为这些禽兽类污了手脚?所以我想诸位日后便是遇到,也请顾着我的面子,饶了他们的性命。”群豪顿觉为难,卢植脸色更是极为难看,支支吾吾道:“这……”
甄宓却不理会卢植,径直走到司马懿面前,寒声道:“司马懿,你莫要得意,我亦有一桩事体要你去做。只不过这件事,由不得你们答应不答应。”司马懿阴测测的从齿间挤出话来:“你是要我们不再与汉人为敌?”甄宓点了点头,道:“不错。你们互不相犯,有我甄宓在得一日、便能保得你们一日平安。”司马懿面现讶异之色,心中盘算道:“以这甄宓的身手,以今日我们的兵力,怕是一个也逃不脱。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既是愿意做这不讨好的和事佬,我不妨将她骗上一骗、假意应承了她,待得回去后,加派了人手日夜守候,她便是恼我违誓,也杀我不得……好,便就这么定了!”他着实诡诈阴刻,心中虽是一万个愿意答应甄宓的提议,但面上却装出极为愤怒与无奈的表情来,更是紧咬着牙齿挤出话道:“倭人将寡兵微、汉人却人多势众,若是将来他们背着你向我们寻仇挑衅,该又如何处当?”
甄宓并不与他多辩,道:“甄某今日一言,必当践诺!若违此誓,当如此石!”说话间,她右臂已是高扬而起,她武功已臻至化境,自然是力随心至,那一只水云彩绣已被充盈的内力鼓荡而起,其音烈烈、有如大风卷至,众人正惊呼间,甄宓一声轻吒,轰隆一声极闷极沉的巨响轰得众人耳膜生疼,她决意以武立威,这一掌自是全力而为,待得尘烟散尽,众人这才瞧见山体上已被她方才那一掌轰出一个深逾数尺的五指印来,那五指之外、尽是四纵的裂痕,想来周遭的石壁也被她这一掌震得酥碎,须知此处的山体石壁乃为极坚极硬的黑岩,便是个大力汉子执着金工铁钻猛力凿击个十天八日也不过个寸许的洞眼。这坚若金刚的石壁尚至如此,那人体不过是血肉之躯,在甄宓这一掌下莫说是肉泥、便是齑粉也是不留了!
汉室群豪不乏武林好手,至于张辽高顺夏侯惇夏侯渊等人更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见得甄宓露得这一手也不免惊诧不已,皆在心中作想:这位甄姑娘内力刚猛至斯,隐隐然有凌驾于乱尘兄弟、温侯吕布之势。汉室群豪尚且如此,邪马台人毕竟是化外之徒,何曾见过这般神技?一个个被吓傻了眼,话都说不出来,那司马懿也是吓得心惊胆战,但嘴上仍是死硬无比:“哼,你总算是在咱们邪马台呆过,还算有咱们倭人的处世之风,不过……”他手指汉室群豪:“不过他们,却都是些言而无信的狗汉人,表面上是什么忠臣良士、国之栋梁,背地里豢奴养妾、享乐趣耍,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将来他们来找我们报仇,你可舍得下手杀他们?”
朱儁是个热血汉子,先前自己恩公甄宓被司马懿逼得发下重誓已是狂怒,现在见这司马懿仍是不知好歹、不依不挠,再不顾得违了甄宓的命令,高声骂道:“司马懿,你口口声声以倭人自居,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的乃是汉人的骨血!咱们汉人说话顶天立地,今日当着恩公的面,我朱义真对天发誓,只要你们滚回邪马台、终身不再犯我汉土,谁要敢动你们倭人的一根毫毛,便是与我朱儁为敌!”皇甫嵩见得挚友如此,亦将自己胸口捶地砰砰作响,喝道:“朱儁之敌,便是我皇甫嵩之敌!胆有违此誓者,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我皇甫嵩也要杀得!”群豪中原有不少人还在暗中盘算表面应付了、事后再与他们算账,但此刻见他二位如此郑重的发毒誓,心想大丈夫不过如是,如若这帮倭人真能困守邪马台,之前的大仇不报便是不报了,便齐声道:“好,今日看甄姑娘的面子,应了你们便是!”
司马懿见目的已然达成,不住嘿嘿的冷笑,尚要开口说话,却不料卑弥呼狂笑而起:“甄宓,你这桩买卖可真是好的紧哪!你可知我筹谋中土已整整等了七年!你们汉人坐拥八万里沃土江山,却不知道好好的珍惜,整日价窝里斗,引得战火不断、民不聊生。而咱们邪马台国地少人多,又常有天灾地祸,百姓苦不堪言。我生为一国之君,当为百姓谋福祉,这才率众西来。老天爷既是有眼无珠,宁可将这锦绣河山给你们这帮不知自惜自爱的汉人也不肯给多给咱们邪马台国多一块岛屿之地,那咱们便要动手来抢!今日便凭你一句话,就要本王死了这条心?”她见甄宓面若寒霜,也不畏惧,又道:“你今日便是将我们尽数杀了,我邪马台国尚有千万之辈,一日不死、便图你汉土,你一人武功再高,又能杀到何时?!”卑弥呼毕竟是邪马台一国之主,这番狠话一出,那些倭人失了对甄宓武功的恐惧感,反是悍性大生,群情激涌下提剑乱挥,叫骂之声更是盛若沸鼎。
群豪原先都道倭人阴险狡诈、皆为小人之辈,却没想到这倭人中竟有如此率性凶狠的真枭雄,心中既骂她无耻又是念她真性,局势正乱做一团时,却听得甄宓幽幽自语道:“曹郎啊曹郎……都怪你心慈人善,倘若当年海船上咱们袖手旁观不就没了今日之事了么?”日夜行者离她最近,听得这话不由想起昔年海船上兄弟二人所做的污糟事,脸颊只觉得火辣无比,日行者说道:“恩公,我……”那甄宓却浑不理他,仍是自顾自的说着话,道:“……曹郎,海船的事便就罢了,咱们为什么又要相助他们夺了王位?你看看,咱们在东瀛住了六年,他们便监视了咱们六年,你常说天地阔大、人生恒远,但你可知,那再大的天地于心于身皆不过是一方小小的牢狱?好罢,你终是受够了那牢狱的束缚,从中脱身而出,将我一人留在东瀛荒地,我……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自己为什么就没能留得住你,让你回赴中土受了这么多的苦……曹郎,你总说天地有分、善有善报,可他们呢,你前脚刚离了倭土,他们便大军压上海船,只待我华夏各地攻讦残杀,好尽收了渔翁之利,教咱们汉人尽为膝下的奴隶……曹郎,你说我华夏礼义为先、生死为后,当怜天地造化之心、悯万物滋生之道,救人于危厄、返人于迷途……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都记着呢,所以我今日非但不杀他们,更是要保他们。可他们……他们会念着你的好么?曹郎,曹郎……”
她自言自语之时,对外界环境浑不知晓,殊不知群豪与倭人已互相骂战起来,只是汉室群豪苦于周身伤痛、不得运力使劲,而倭人却忌惮甄宓那几如鬼神一般的武功不敢动手。那张辽、夏侯渊二人毕竟是领兵已久的良将,晓得这混乱之时往往易生变故,而那司马懿又是奸猾无比,他二人生怕司马懿又在趁乱想什么坏心思,连忙大声唤道:“甄姑娘、甄姑娘!”
二人连唤甄宓时,司马懿也瞧出了其中的端倪,恼他二人多事,抬手一扬,两只匕首已是应声而出,直射二人咽喉。张辽、夏侯渊二人虽早有警觉,但苦于方才一番大战、已失了运劲格挡闪避之力,况且司马懿这两记匕首又快又急,只不过刹那间离他二人咽喉已不足一尺。二人自知无幸,却未有半分惧怕之感,只觉人生苦短、大志未酬。便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口,二人突然闻道一阵淡淡芬芳的清风自鼻尖划过,随即便听到当当两声。再回过神来时,司马懿所射的两把匕首已尽数落在地上,那匕首乃以顽铁所锻、当是坚硬无比,可便是方才那一阵清风,却将那匕首从中扫断,碎刃散了一地,那孤寒的月光点点映射,直激众目。
司马懿见偷袭未成,欲要骂得一声糟了,可“糟”字尚未出口,已觉周身的骨髓疼痛欲裂,似有一把万钧巨锤压在胸口,如此的重负下,他哪里还顾得上平日里装出来的潇洒公子模样,只疼得眉眼口鼻挤成一处,好不容易凝神一瞧,却是甄宓提掌按在自己胸前,甄宓这一身轻功快如电闪雷轰、可又闲如秋水明月,融至快与至柔于一体,群豪见了,均是忍不住大声的喝起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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