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业务熟练的仵作来说。
解剖尸体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与切猪肉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如果这具尸体是自己至亲之人
难免刀颤手抖。
孰能无情?
对于姜望的问题。
林有邪只是沉默了一会,便把木箱盖上,收回储物匣中。
“忘了喝了。”她很平静地说道。
郑商鸣并不知道林有邪有惊惧症,也就无从理解这番对话的情绪。
他只是问道:“林副使,已经验完了吗?”
“嗯,好了。”林有邪道。
“有什么线索吗?”郑商鸣问。
“你真想知道?”林有邪问。
“当然。”郑商鸣道:“怎么,不方便说吗?”
“死者身上有七处伤口,能称得上致命伤的只有一处。即头盖骨的洞穿伤,应该是指风所致,食指。
而剩下六处伤口,明显都是死后才造成,伤口很不规整,应该是海门岛附近一种名虫犀的食腐鱼造成。
我认为他真正的死因应该是神魂崩溃,人死之后金躯玉髓才瓦解,头盖骨那一下,只是后来补的,用于混淆视听。
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杀他的人不是外海的人,海门岛也不是他的第一死亡现场”
林有邪一口气说到这里,看向郑商鸣:“我说了这么多,北衙会去调查大泽田氏吗?”
郑商鸣愣了一下,勉强道:“这个,要看上面的意思。”
林有邪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转身往外走。
姜望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着走出了北衙。
之前迎棺的那些人都已经散去,好像笼罩整个北衙的哀伤,只发生在看到乌列尸体的那一刻。
“你为什么跟着我?”林有邪忽然问。
“人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容易做出愚蠢的选择。”姜望说道:“好歹共事一场,我不希望你以蠢货的名义去死。”
“一切都结束了。”林有邪道。
一代名捕乌列都死了,霸角岛顾幸那边的线索,只会藏得更深。
就算之前还有,现在也肯定抹去了。
在没有确定性证据的情况下,无论怎么怀疑、怎么分析,无论那些分析有多么合情合理都是徒劳。
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此。
雷贵妃遇刺案,至今已经十七年。
乌列和林有邪,也追索了十七年。在这十七年里,收获当然有一些,但怎么也无法靠近核心真相。
他们孤军奋战,进展艰难。
直到冯顾这一次突然身死,留下线索,矛头直指当今皇后。
那尘封的真相,才隐约浮现在水中。
只差一步
明明距离真相只差最后一步,但这一步,怎么也跨不出去。
当乌列的尸体静静浮在海上,他是什么心情呢?
想必也很遗憾吧?
但是正如林有邪所说,一切都结束了。
任何一个理性的人都应该明白,这一场闹剧结束了。
冯顾死了。
公孙虞死了。
乌列死了。
无休止的追查下去,还会死更多的人。
而真相,不会大白。
更多的人只会是毫无意义地死去。
更多的人里,当然可以包括杨敬,同样也可以包括林有邪,甚至于姜望。
林有邪现在还能活着,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官身。
她身为巡检副使,又腰悬青牌多年,杀她无异于挑衅国家威严。
但若真到了非杀不可的时候,那幕后之人也不会手软。
毕竟连雷贵妃都死了,区区一个巡检副使,又有什么杀不得?
“是啊,好像一切都结束了。”姜望说道:“但是你不会放弃。”
林有邪继续往前走,并不说话。
姜望跟在后面,继续道:“你说你有和我一样坚定的心。所以我知道你不会放弃。”
“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林有邪道。
姜望道:“人生很长,未来可以有很多可能”
“放心,我不会做蠢事。”林有邪抬手拦住,又摆了摆手。
“请回吧,姜大人。”她说道:“我想静一静。”
姜望于是停步,静静地看着她走远。
临淄很大,人很多,这个略显单薄的背影,就这么走进人来人往的街道,很快就消失不见。
临淄越是繁华,被这座城市忽略了的人,也就越孤独。
你看这汹涌的人潮,如此平常。
然而人潮中的每一滴水,都是跋涉了很长时间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自己的抉择,有自己的艰难。
世间何人不苦?
所以佛家说,此为苦海。
姜望收拾好心情,正要转身回府,忽地一道传音在耳中轻轻炸开
“当年的林况,的确是死于自杀。我只能说这么多。”
这个声音很明显进行了掩饰,非常中性,雌雄莫辨,完全找不出本声来。
声闻仙态瞬间开启,姜望几乎是立即就追溯到了声音的来源,扭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街角。
都城巡检府门前横开一条街道,街道对面是一堵围起来的高墙。高墙后面则是专为青牌捕快搭建的屋舍群落,很多捕快就住在里面,环境很是不错。
长街延伸向两边,两侧尽头都有长街竖切而过,大致上是一个倒竖的、“工”字状的布局。北衙就在这个倒竖的“工”字的北面。
除了都城巡检府门前这条街稍嫌冷清,两边的街道都很热闹。
林有邪走的是西侧街道,那个神秘的传音者,走的是东边。
在捕捉到声音来源的同时,姜望足尖一点,青云碎灭,潇洒跨步,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东边街道上,但只见街道两头,行人熙攘。乌泱泱的人头挤来挤去,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生活。
哪里还找得到那个神秘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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