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这女子的打扮，拢了一个大髻在脑后，整个脑袋看似大大的，细长的脖子顶着，也显得富贵如此。关键表情很正，没有那种多余的表情，完全是职业化的微笑。

衣装更是得体，月白色的长棉衣裹住臀部，外搭卵黄色的紧身褙子，收的恰到好处，下身淡绿色百褶襦裙，刚到脚踝处，显得干练，脚上瞪着一双大红大绿的嵌彩流云鞋。衣服的装饰也恰到好处，棉衣的手腕处贴了花边，绣上一些连云枝。褙子是干净的芍药图案，用银丝勾勒，显得不那么俗气了。

林荃禁不住多打量了些时光，女子还是那么大方?，看到林荃的眼神，也不气恼，反而把林荃也打量了一遍。心想，这少年也算气度不凡，林家的孩子都有几分秀气，可是这少年的身上明明透露着野气，就是那种无拘无束的痛快感。就是年纪看着有点小，真有种上去凑一凑的冲动，女子心里在忌讳，是不是这几天思春的结果，夜里烦躁的要命，现在看到男孩子竟然这种反应了。心下更是觉得自己有趣。

林茂也不跟栾三妹瞎聊了，赶忙走过来，介绍了一下，原来这位女子是这家店铺的东家，姓姜名媛，姜媛的弟弟姜同岳是林茂的同窗，说是同窗也是同届考生，两人一起考中秀才，姜媛的弟弟也在甲榜，两人惺惺相惜。实际上姜同岳这几年的学业都是在登州府学完成的，与林荃莫逆之交，所以与姜媛也比较熟。

介绍完之后，林茂当然也提及了林荃在家中制砚的事，一开始，林荃自然是颇为得意，“我也制了好几方砚，”林荃不无炫耀，一脸自得的神情。

姜媛却不以为意，看她的脸上已经少了很多温柔，眼神也有了些轻视。制砚是匠人的事，在姜媛的心目中，匠人算是比较卑下的职业，尽管有些大家名人也喜欢制砚，但是人家仅仅是一种爱好。

这些情绪的变化，林荃都看在眼里，当然也猜到了姜媛的心思，心想，你不也就是个商户，商户笑话匠人，真是五十步笑百步，随即对这姑娘的印象分低了一些。只得收敛起得意的神情，胡乱说道，“姜东家，小子素来喜欢一些奇技淫巧，不登大雅之堂，粗鄙之人，望请包涵。”

姜媛回话太快了，林荃感觉这种人说话似乎不用思考，或者思考得太快了，只听得，“小弟忒客气了，林茂也随同岳称我为大姐，若不嫌弃，喊我大姐即可。”

“也好，大姐，我这砚坊里产的砚，在一品阁卖得可好？”哪壶不开提哪壶，林荃也不乐意跟她谈其他。

姜圣陪林茂去选购文具了，这两人就在这里聊着，“很好卖，一品阁进的砚台，属你家的卖得好，利也最大，说起来，还要感谢小弟给姐姐的生意呢。”

“都是些便宜货，大姐见笑了。”林荃客气了一下，那就谈判吧，“就是一品阁每次采购的量太小了，砚坊里总是停工，当下也只有一品阁给我们代销，时日长了，那些匠人留不住，砚坊就散了。”现在砚坊里的人，都是业余在做，基本上需要多少，做多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练手，毕竟优质砚需要好的技法，范景带人正在一步步琢磨呢，从最初的圆形，到现在的方形，不规则形，雕工也有了新的突破，造的砚也算是不错的。

但是好砚必须文人做，肚子里没有墨水的人，在创意上很受限，知遇庄砚坊在制砚工艺的开放性方面做得不错，也造成了家家户户尽读书的局面，这是后话。

姜媛正眼盯着林荃，“姐姐也是难做人，你看看这一品阁不管那样都要压本钱，砚台下货细，不敢多存。”也是惆怅的样子。

林荃想想也是，登州府在地理位置上，也算是断头路，物资都要从青州济南临清这些地方进，其实这些地方大多也是物资集散地，并非原产地，而且只能现金交易，这也是一品阁做不大的原因，尽管文具大都耐储存，但是压货毕竟对现金流有影响，这种零售为主的店铺，还是要尽量减少压货。

“要不，我把做好的砚台放在你这里，然后咱们分账，那些制式的，你大可以向其它商户推货。这样砚坊那些工人还能留住，大姐也算是做件好事。”推货就是批发。姜媛听完林荃的话，也是高兴，一品阁还没有代销过，更没有批发给同行的先例，不是不想，是自己本钱不够，别的商户又不愿意给她代销。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利的分润不够，所以没人做。

“小弟说的，姐姐也曾想过，姐姐先谢谢弟弟成全。”说完浅浅的行了一礼。

林荃拿起一个砚台，问道，“我记得这是一套，一共三方，取连山、归藏、京房之意。”

姜媛回道，“确实如此，府学教谕大人颇为喜爱，已收了连山，京房两台，归藏这一台，是姐姐要价太高了，你看这方砚的材质，是发墨最好的那种，还要做工，都是上乘，所以呀，好货要卖好价，你别怪姐姐贪心哈。话说，你们砚坊匠人水准还是很高的，懂得些高雅之道。”

“此砚是我手制，之前还有三方青竹、江南和虞美人，用料都是取自文登小浏山的沉底石，也属上品。”林荃笑着说。

姜媛心里一惊，一品阁这两个月来，卖出的货品中，唯有这几方砚台的利润最大，每方都净赚五两。加上其它的，从林茂向她推销砚台开始，光林家的砚台生意，差不多就占了一品阁利润的四成，人家给了个生路。

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少年竟然是这几方砚台的作者。这几方砚就是不放在这里，人家兜个包袱在府学门口卖，也能卖完，价格还可能更高。何况，这几方砚台确实做到好呀，能够藏在书房里把玩的那种水准，那方江南后来让知府大人兑了去，还传话来，如有好的，可以给他留着，价钱好说。

她一直以为，这些砚是林家学堂的先生们闲来无事的时候，随手而为，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什么人能做出这种砚台，不仅仅是工艺，更重要的是肚子里的墨水，没有多年的书画浸淫，是做不出来的，不禁对这少年有了好奇，虽然说林茂和同岳在学问上已经很好了，但是他们的诗书涵养也不是能做出这种砚台的水平。

姜媛开始对这少年感兴趣了，她早忘了自己刚才对这少年的不屑，就这几台砚，她心里也有了少年的位置，把他放在很厉害的文人的位置。嗯，这小伙，值得好好品味一下，眼睛叽里咕噜将林荃又看了几个遍。

“林荃弟弟，真的是，奇人呐。”姜媛喏喏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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