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酒劲也上来了,在旁边帮腔道:“他是这么说的,你聪明,记性好!”
姑娘脸皮薄,受异性夸奖便一抹绯红飞上面颊。
“哎呀!我差点忘了,他们临走时说要去扬州,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计策。”贺儿终于想起来了。
“去扬州还有计策。”张祜重复着,只见他二目突亮,头顶白雾蒸腾,情急之下所喝的酒都化为蒸气了,“不好,他们没回新罗,去扬州了。主上慕容台正在扬州,他们是冲着他去的。”
芰荷不解地问:“慕容台在扬州,新罗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人痛苦地捶着自己的脑袋,追悔莫及地说:“都是我轻信了他们,那个阎长说要拜见主上,我就信以为真,这不带着他们去扬州啦。”
贺儿劝解着他:“事到如今,后悔也于事无补了。嗨,你就是太容易上当,心眼太实了。”
张祜放开拄着头的双手,无助地看着她求证道:“你也说我没心眼,发夯哒!”
朱大腾地挺身而起,斩钉截铁地说:“为今之计是赶快追上他们,以防他们又使出什么卑鄙伎俩,伤害到慕容先生。”
“对!这孩子说得对。贺儿,他是你家的伙计吗?能不能转让给我。”张祜向朱大投去欣赏的目光。
京口离扬州确是很近,跨越长江,从扬予(江苏仪征)或瓜州两个口子任选一个,转入大运河向北行进就是了。
这条水路早在吴王勾践伐齐时就有,那会儿叫它邗沟。邗沟入长江为邗口,入淮河为末口,其水道曲折浅涩,只通小舟,不通大船。隋文帝开皇七年,为兴兵伐陈,文帝动用淮南民工十余万,依邗沟故漕为根本,将错综分散的水道加以修整疏导,打通了扬州至山阳(淮安)之间的这段河道,取名为山阳渎。
到了那位”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的隋炀帝杨广即位后,他发恢弘之志,修通运河、西巡张掖、开创科举、三征高丽,重开东汉广陵太守陈登开凿的建安故道,扩宽取直,使南北交流更为便捷。
又有本朝开元年在扬子镇以南凿通伊娄河,可经瓜洲直入长江,从此,瓜洲运口与扬予运口并用,成为贯穿南北的漕运大动脉。
由金陵渡去扬州走瓜州更近一些,尤其是在这江心只闻涛声,两岸漆黑,四野无涯的深夜里。
“北在哪儿呢?怎么找不到北了!”摇橹的船工茫然了,无助地大声喊着。
船头的船老大也在抱怨,“刚才还皓月当空的,这怎么说大雾弥漫就弥漫了?”他四下里张望着,“瓜州渡口在那个方向呢?这半夜三更地横渡大江我可是头一遭啊!”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有些雾气,没有月亮就找不到北啦?什捂拔嗦!”说话的是张祜,他和周陌走出舱来,站在船头望着前方。
“听我的,我这儿熟着哩,往左!再向右,去取几个灯笼来,高高得挂上去,可别和江里的船碰撞上啊。”
船老大答应着进去拿出几个大灯笼,攀着桅杆爬上去逐一挂好,漕舫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顿时豁然明亮。
“不好!快,向右打舵!”随着杆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船头的人们都惊愕于一艘大木船正迎面撞来,在这大江的激流里两船相撞的后果不堪设想。
对面的船上也同样是惊呼声一片,同样是无计可施。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两船之间的空隙处有个老人在说话,“大雾弥漫像城墙一样,这里适合建个关口。”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回道:“把你的公验拿来看看。”
接着是“啪”的一记打耳光之声。
还是那年轻人说话,“检查完毕,可以放行。”
即将相撞的两艘船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左右撑开,一叶扁舟悠悠然地从中间荡过,众人看去,舟上是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年长的约六旬开外,身形瘦小枯干,身上的僧衣实在是太朴素陈旧了;年轻的鼓鼻鼓脸,额头圆润,脸型端正。
“师父,到了江北多是北宗的道场,我们去哪里呀?”
那老和尚想了想说:“文远啊,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问一答间扁舟已经划远了。
刚才的喊叫和震荡把舱里的人们都惊动出来了,义玄禅师问明缘由后,往小舟去的方向望去,不禁惊喜地说道:“那划船的不是文远师弟吗?从谂师伯也在上面啊。”
正当张老爷子心有余悸,惊魂甫定之时,那边相邻的大木船上有人高喊,“是张祜吗?”
“谁呀?像是师姐的声音。”他仔细观瞧,心里在想。
可不是,正是红鞋子老母。
想那张祜虽说是李十二娘的弟子,可师父过世得早,他的武功大多是师姐教的,故此两人的感情极深。
“师姐!是我。”他忙令船工将两船靠近并拢,飞身跃了过去,向老母施礼问候。
“师姐,您怎么会在这儿啊?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老母百般无奈地回应:“不都是因为你,自打你传来信息,我们就没消停,为了姑苏慕容家这几日费尽了心思。尤其是你那信息还真不靠谱,只说是渤海国的王弟大虔晃一路人马南来,可前前后后来了三伙人。最使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后来的两路人,却在那参合庄前自相残杀,打得不可开交,他们见到老身带人前去,便像惊弓之鸟落荒散了。后来据探查方知这两伙人马相继北去直奔扬州,我想起你曾说慕容台去了那里,这肯定是冲着他去的,我便急忙带着众弟子连夜赶往助阵。今天晚上已是第二次遇险了,之前也遇到一艘迷路的小船,擦肩而过险些相撞。这次更玄,刚才要不是有那两个和尚,后果将不堪设想!师弟,你也是赶往扬州吗?”
张公子难为情地解释道:“不瞒师姐,兄弟我被人家利用啦,戏耍了!那几个新罗人风尘仆仆地来,信誓旦旦地说,亲亲热热地待我,我就真心实意地相信了他们……”张祜就把整个事情悉数禀告给师姐。
老母听完长叹一声,“师弟呀,就是你没有花花肠子,心眼太实了。”
张祜低眉顺目地附和道:“是,发夯哒,她们都这么夸我。”
在张老爷子的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指点下,两艘大船驶过沉睡的瓜州渡口,苇叶随着微微的江风轻轻摇摆,渡口岸边万籁俱寂,只有江潮按着雷霆不惊的节奏抚慰着江岸和岸边密集的货船,一切仿佛都已进入了梦乡,只有零零落落的船舱中还亮着昏暗的烛光。
天还没亮的时候漕舫船已离扬州城关不远了。
张祜立于船头羡慕地说着:“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扬州真乃一方宝地呀!”
孩子们踏着诗句走近张老爷子,“老人家在作诗啊?”
张祜回头认真地说:“确实是这样的,昔日隋炀帝为看‘维扬一枝花,四海无同类’的琼花,兴师动众,不惜把江山都给断送了。有多少名人雅士慕名而来,烟花三月下扬州,为一睹它的芳容。更有比琼花还要好看,还尊贵的是在那里。”
他遥指极远处高坡上的一点亮光,“那里是蜀岗,是扬州子城。明亮之处是大明寺内栖灵塔上的灯火,宝塔凌苍苍,登攀览四荒。刘禹锡有诗赞道‘步步相携不觉难,九层云外倚阑干。忽然笑语半天上,无数游人举眼看’。寺塔雄伟,塔内佛祖的真身舍利更是宝贵。”
芰荷惊异地问:“和尚死后都有舍利吗?这塔里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真身舍利吗?”
张祜不容置疑地首肯着,“有道大德通过戒、定、慧的修持、加上自己的大愿力,均可得来,禅宗六祖惠能圆寂后就有五彩舍利。据说佛祖释迦牟尼涅盘荼毗时,弟子们在火化他遗体的灰烬中得到了一块头顶骨、两块锁骨、四颗牙齿、一节中指指骨舍利和八万四千颗珠状真身舍利子。佛祖的这些遗留物被信众视为圣物,争相供奉,后由摩揭陀国等八国修塔供养这些舍利圣物。到了孔雀王朝阿育王时代,他将八国供养的佛舍利重新收集起来,用八万四千个宝瓶盛舍利,放入八万四千个金银琉璃宝匣内。传说他法力无边,能役使鬼神,于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在天下各地修造起八万四千座阿育王塔,供养佛舍利,东土大唐获十九座。到了隋文帝时,有天竺沙门专程东来赠送给皇帝一包佛骨舍利,隋文帝下诏分送全国三十州建立舍利塔供奉,这栖灵塔就是其中的一座。”
船眼看要抵达城南关镇淮门了,李祜说道:“绿水接柴门,有如桃花源。明朝广陵道,独忆此倾樽。可惜现在是黑夜,不能像李太白那样尽情观赏南郊的风光啦。”
船向前面灯火通明的埠头靠去,老爷子急急地喊着,“别靠岸,不是这南关的马摆渡口,往右拐,去利津渡口。”
义玄和尚不解地问:“阿弥陀佛,张施主,这扬州的运河怎么是绕城而过的呢?”
张祜耐心地解释着,“司徒太原郡公王播任盐铁转运使时,因城内旧漕河水浅,舟船涩滞,转输不及期程,故开七里港河,绕罗城经城南、城东而过,运河不再于城内穿行。你看前面那灯火亮如白昼的地方,就是繁荣至极、水郭帆樯近斗牛的利津渡了。这阵势,这气魄,无处可比!”
周陌诧异地反驳道:“那不是灯光吧?你们听,还有噼啪爆燃之声呢。不好,着火啦!那是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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