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东过恶风回,浪打天门石壁开。浙江八月何如此,涛如连山喷雪来。”这首诗是百年前李太白观钱塘潮时的有感抒怀。眼下是唐文宗刚刚驾崩的第二年,唐武宗会昌元年(841年)中秋后的第三天。
每年的农历八月十八,是观钱塘江大潮的最佳时节,尤其是海宁盐官镇为观潮第一胜地,人们还给这里的一线潮起了个独有的名称叫海宁潮。
这钱江秋涛引来八方宾客蜂拥而至,呼朋唤友争睹奇观,沿江拥塞盛况空前。
这不,从坡上走下来两个人,中年男子不修边幅,粗衣粗褂,头罩折角巾,笑咪咪的一张脸,他正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身前的那位老人。
老人相貌庄重,不苟言笑,小胳膊小腿,五寸丁身材,细眯眼,大眼袋,锦衣披风,进德冠高悬。
此人也百倍小心地捋坡向下蹭着,一边蹭一边后悔地说:“庭筠呀,咱哥俩以后可不受这份活罪了!还是坐轿子稳妥。”
中年人调皮地逗他:“绅哥,你看你这身子虚的,淮南节度使的椅子把你都坐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出来活动活动,我那几位小嫂子晚上能饶了你呀?”
老官人嘿嘿笑个不停,满有底气地回应:“没毛病,宝刀未老呢。”
中年人也扑哧一声跟着乐了。
两个人见这堤上人头攒动,虽说是离着江水近了,可前面的无数后脑勺左摆右晃的着实碍眼。
老人望着江面触景而发地诵道:“西陵墓下钱塘潮,潮来潮去夕复朝。墓前杨柳不堪折,春风自绾同心结。看到这水使人不由得就想起苏小小了。沈原理写得好啊!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中年人跟老官人商量说:“绅哥,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也不好观潮啊。听说今年的潮头猛于以往,咱俩的腿脚又不灵光,万一一个巨浪打过来,别被卷进去呀。你看这午后的毒太阳,能晒掉人一层皮去,那边坡上有座小庙,地势又高,又可以遮荫纳凉,不如我们去那里吧。”
老人顺着他的手势看上去,充满佩服地回应道:“没毛病,未雨绸缪嘛。”
两个人又是一个搀扶着,一个不停地蹭着,不忘开着玩笑走近坡上的小庙。
这是个江南多见的潮神庙,不用进去就知道里面供着的是潮神伍子胥,庙门檐下已站立数人,边上的一个老和尚和一个道士向里去了去,给他们让出块荫凉。
这老和尚慈眉善目,看年纪也得在八旬开外;他身旁的道士倒是年轻,仙风傲骨举止脱俗。
中年人极目远眺,看这海阔天空无遮无拦的顿时来了兴致,敞开心扉地吟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真好,王之涣说得不错呀!”
他志得意满地说,“绅哥,怎么样?这里真不错吧?我这个人就是聪明啊,如果不是生不逢时,机缘巧合遇上那档子事,我早就干出一番事业来了。千古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老官人不住地劝慰他,“庭筠啊,不要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啦。庄恪太子李永的沉冤暴死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历来后宫争斗是屡见不鲜,你没有被卷进泥潭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看看当今的天下,我们这些被冠以栋梁之才的谦谦君子还在为怀才不遇而耿耿于怀时,有多少穷困潦倒的小民在为生计苦苦挣扎着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中年人听他如此说话,不由得四下张望,不无担心地低声告诫道:“哥哥吔,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属垣有耳呀。”
老人扫了一眼出家人,不以为然地回应,“没毛病,方外之人嘛。”
“起潮了,起潮了!”
江边上是人声鼎沸,瞩目远眺江面闪现出一条白练,夹之以隆隆的响声,潮头由远而近飞驰而来,前后推拥,鸣声如雷。
顷刻间冲到坡下,潮峰耸起一面半丈高的水墙直立于江面,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素练横江化雷霆万钧之力,扫荡俱尽,势不可挡。
这大潮来得迅猛,咆哮而至,可怜那些好事的人们,似惊弓之鸟四散奔逃。
有的是全身湿透如落汤鸡般,还大呼过瘾;有的是眼尖手快,竭力扯拉,侥幸脱逃,站到高处望洋兴叹,心有余悸地瑟瑟发抖呢;还有些就没那么幸运啦,一个巨浪打来,未等呼号已不知去向了。
这惊天动地的景象震撼着每一个观潮人,有的惊恐,有的兴奋,有的感叹,有的惋惜。潮头过后,待人们从狂热中缓过神来,岸上喊得最多的是救人之声。
在这大潮面前,再好的水性也怕是无能为力的。
正在人们后悔莫及,无计可施之时,从远处又起一线白练,泰山压顶之势席卷而来,这真是雪上加霜,恐怕落水的众人再无生还希望了。人群不由得向坡上退去,已无先前的胆大妄为。
一声高喊唤醒了心灰意冷的激情,“海哥哥来了!二爷来了!”
这潮头之上耸立一人,中等个子,短衣短褂,足踩草履,发髻高卷,横插鱼骨,玉树临风,恰似东海里的八部天龙。他骑着一只白色的海豚,左手持缰,右手挥舞,劈波斩浪好不快活。
只见他向落水的百姓疾驶而去,寻得一人,右手揽胸抱起,快速送到岸边,嘴里还埋怨道:“小伙子,太冒失了。”
又救起一个,规劝说:“老伯,太冲动了。”
再抱起一个孩子,责怪道:“娃呀,你家大人太粗心了。”
继续揽胸抱起一个,他“呀”的一声即刻抛开,瞬间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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