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杨广正和启民可汗染干轻声谈论着什么有趣的话题,杨广不时开怀大笑,染干也笑呵呵地拿着一把黄金短匕,从一条烤得金黄焦香的肥美羊腿上剔下肉,小心翼翼地放进杨广御案上的碟盏中。
染干动手前已经当着杨广的面唤来女仆,用清水洗过手,只是内侍从冯良依然有些嫌弃这位突厥可汗一双油腻腻黑乎乎的手,总觉得不太干净,本想找个借口提醒天子,刚张开嘴,杨广不经意地偏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冯良脖子一缩把话咽了回去,一脸讪笑地跪坐一旁,捧着一壶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不知所措。
杨广脸色如常,拿起银箸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眼睛微眯一副享受模样。
染干满脸期待地看着,杨广睁眼大笑着点头道:“不错!肉很香!很符合朕的口味!”
说着,杨广手中银箸飞动,将碟盏里的肉迅速塞进嘴里,一副好吃到停不下来的模样。
染干顿时备受鼓舞,浑身像三伏天里喝到冰镇的奶酒一样舒畅,一边用黄金短匕利索地剔肉,一边笑呵呵地道:“皇帝陛下喜欢就好,这是小臣长子,叶护咄吉亲手烤的肉!皇帝陛下不知道,小臣这个儿子烤肉的本事那叫一绝,几个儿子中就属他的手艺最好,小臣也最喜欢吃他烤的肉!”
从下首左侧席位后面走出一人,披散一头微卷的长发,脸上浓密的络腮胡,相貌粗犷身材魁梧,穿着一件单薄的无袖短袍,赤着两条胳膊,大步走到御座前三丈处,单膝跪下,抚胸行礼,声音沉沉地道:“能够得到世间最伟大的君主金口称赞,是咄吉的荣幸!突厥臣民愿永世为大隋皇帝陛下牧马草原!”
二子俟利弗达尔罕和三子咄苾也急忙从案后起身走出,跟在咄吉身后跪下,高声为大隋皇帝献上突厥最诚挚的祝福和赞美。
杨广望着染干三位如狼王一样强壮勇猛的儿子,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忌色,这三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以杨广的眼光来看,这三人虽然性格不同,但能力都十分出众,早已是染干的得力助手,比大隋皇室子弟强出许多。
更重要的是,杨广在三人身上感受到一丝与他们父亲不一样的地方,他们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面对大隋面对自己这位圣人可汗的时候,他们恭敬的表面下隐藏着一丝桀骜!
他们并不像染干一样对大隋充满了敬畏和臣服,五十万隋军出现在突厥王庭的时候,杨广从他们的眼睛中,根本看不到一丝害怕,相反,三大狼王皆是露出跃跃欲试的狂热之意,这让杨广顿时警觉起来。
不出意料的话,继染干之后的突厥可汗,就出在这三大狼主之间,甚至按照突厥一向有兄终弟及的传统,后续几任突厥可汗都是这三兄弟也说不定。
杨广心中警惕,这三位若是继任突厥可汗的话,对于大隋来说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的眼中对南朝充满了贪婪的好奇,染干时代突厥臣服于大隋朝廷的局面,或许很快就会发生转变。
一瞬间,杨广脑子里想了很多,他不动声色地微微抬手笑道:“大隋也将永远视突厥为朋友,最信任的北方邻邦!三位,请起!”
杨广又打量一眼三兄弟,对染干笑道:“可汗真是好福气啊!阿史那家族人才辈出,突厥将会永远的强盛下去!呵呵光是这一口美味绝伦的烤羊肉,就吃得朕唇齿难忘,朕的儿子可没有这样的手艺!唉可汗的福气,真是叫朕羡慕啊!”
染干畅快大笑:“皇帝陛下想在洛阳也吃上正宗的漠北烤羊肉?这还不简单,等会小臣就把王庭里最会烤羊肉的人召集在一块,全都送给皇帝陛下带回洛阳!”
杨广示意冯良倒酒,开玩笑道:“如此一来,今后可汗岂不是要自己动手烤肉了?你总不能整日里把儿子们带在身边吧?”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仰头大笑,下首大隋和突厥两边的重臣贵戚也跟着笑了起来,众人相互间频频举杯,双方一副睦邻友好的和谐局面。
其余前来朝拜的属国部族,也只能跟着呵呵傻笑,他们还没有资格参与到两大霸主间的谈笑中去。
只是铁勒可汗契苾歌楞和薛延陀首领乙失钵相视一眼,皆是有些皱眉,突厥与大隋的关系如此亲密,对于他们来说不算是一件太好的事。
毕竟他们的族群势力也不算小,铁勒人同样有自己的野心,他们可不想一直屈居在突厥牙帐之下,相比于寒冷的北方高原,靠近大隋长城一线的草原,要更加温暖和丰茂些,更加适合牛羊马匹和族人的生存。
杨广一边品尝纯正的草原烤羊肉,一边饮下金樽里颜色鲜丽的葡萄美酒,惊喜地发现这两种东西相配合之下,竟然能够在口齿间留下令人陶醉难忘的滋味。
染干在杨广的介绍下试了试,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种奇妙的口味搭配,当即就吵吵着要跟杨广讨要一些葡萄酒。
可恶的西突厥泥厥处罗可汗扼守金山,早就断绝了漠北和西域的来往,这种好东西难得流入草原。
好在泥厥处罗可汗还没有狂妄到断绝西域和大隋的一切商贸往来,得以让西域贡品出现在杨广的御案上。
杨广对于赏赐一向不吝啬,大手一挥就答应把这次带到漠北的所有葡萄酒留给染干,今后每年西域进贡的美酒,送一半到牙帐来,可把染干高兴感激坏了,豪爽地一连饮下好几大碗酒才肯作罢。
杨暕身为大隋如今唯一的成年皇子,坐在咄吉和俟利弗等人身边十分不是滋味,他讨厌这些粗鲁无礼的突厥蛮子,总觉得他们身上有股子羊膻味和马粪味。
并且阿史那家族的这些王孙公子似乎没一个待见杨暕的,大声说话谈笑间都是用突厥语,根本不管杨暕能不能听得懂,杨暕孤身一人在其中更是如坐针毡,浑身不是滋味。
眼瞅着父皇和染干谈笑风生,连染干的几个胡蛮儿子也得以上前向父皇敬酒,自己这个大隋嫡皇嗣竟然被扔到一干突厥蛮子中无人问津,杨暕心中就愤愤不平,暗自琢磨着怎么找个法子在这样的重要时刻露露脸。
殊不知杨暕心不在焉地眼珠四处滴溜溜转悠,高坐御座之上的杨广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坐在天子右侧首位的是章仇太翼,老头随意地吃了一点东西,拂尘搭在手上,老神在在地垂目恍如睡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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