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风铃还在梦中,就迷迷糊糊听到怪叫声、怒骂声,当然还有兵器相撞之声。风铃翻身而起,冲出洞外,见树根须和树枝须两人斗得不可开交。二人手里都拿着一截二尺来长、似铁非铁的尺子。风铃道:“小哥、大弟,你二人怎地又打起来了?”
只听树枝须道:“大哥,你先站一边看着。我俩休战三日,三日期限一过,我让他当了三天大哥,这次得比试比试,分出个胜负。”树根须却道:“谁怕谁?我才不在乎你让我当了三日大哥,哼……”树枝须气得哇哇叫,恨声道:“要不是看在大哥面子上,让你做三日大哥,哼……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跟你们拼了。今日不分出个胜负,决不罢休。”话音未落,二人又斗了起来。
只见树枝须身法如鬼如魅,如风如电,倏忽欺身到树根须的身后,挥掌拍出。树根须更不转身,反手便是一掌,瞬息之间,他连出四掌。树枝须闪身躲避,飞腿踢他小腹。树根须脚步错动,早已避过,身形闪处,转了几转,移至树枝须身后,伸指戳向其背心。风铃见树根须出手之奇之快,不由得大为赞惊!树根须斜身倒退,跃开数步,怒目望着树枝须。
树根须哇的大叫一声,持尺扑上。树枝须不躲不避,挥尺迎上。铮的一声响,双尺相击,嗡嗡作声。震声未绝,二人又拆了三招。树枝须长尺猛地击落,直劈树根须顶门。树根须避向右侧,左手剑诀一引,长尺疾刺树枝须大腿。树枝须荡开长尺,怒吼一声,左手伸出二指,猛戳树根须的眼睛。风铃暗自叫了声不好,却见树根须左脚已踢出。无奈手比腿短,树枝须迅疾收手,一个倒空翻,退到一丈之外。身子刚一落地,又猛地扑了上去。
风铃知道二人的脾气,便找了块石头坐下,好好欣赏这场打斗。这样场景,几时能见?不过,二人从清早打到中午,却未分出胜负。风铃嘀咕道:“要是二人每天都这么打来打去,他们受得了,我可就……不行,得想个办法。”他站起身来,大声道:“小哥、大弟,你们这样斗来斗去,也不是个办法。大哥有个办法,能分出胜负。”闻言,两人停了下来,怒目相视。问道:“什么法子?”风铃走到二人中间,笑道:“我刚刚才想起,娘在梦中曾告诉过我一个法子,能分辨出谁是大哥、谁是小弟。”树根须喜出望外,道:“真的?大哥,你快说,快说。”风铃却一脸为难,默然不语。树枝须急道:“大哥,你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磨磨蹭蹭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风铃望着树枝须,忧道:“万一你是小弟,你怎么办?难道你还要这么斗下去?”树枝须怔了怔,怒道:“不可能,不可能!”风铃又盯着树根须,问道:“小哥,万一你成了小弟,你又该如何办?”树根须沉吟片刻,道:“自然要听哥哥的话,不能跟哥哥顶嘴,好酒好肉要先孝敬大哥。”树枝须怒视着树根须,道:“呸……那我宁可没有你这哥哥。”
风铃脸色一变,厉声道:“娘就知道你俩会是这德性,她老人家说了,谁要以大欺小,或者以小欺大,就让我脱光了他的衣服,在屁股上打三十大板。”二须面面相觑,赶紧摇了摇头。风铃道:“你俩每日打斗,万一哪天失手伤了对方,如何是好?你们是想让娘亲死后都不得安心吗?好吧,反正我这个大哥功夫又没你们高,你们不听大哥的话,大哥也拿你俩没办法……”风铃见二人神色紧张,又缓缓道:“反正人都是要死的,倘若你俩不省心,死后到了地下,娘自会收拾你们。说不定她会祈求阎王老爷把你俩会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二人身子一震,神情骇然,树枝须颤声道:“大哥,十八层地狱,有多深啊?”风铃道:“你俩知道,我是里面呆过一阵子的人,十八层地狱比这悬崖还深百丈。那里不仅有牛头马面,还有吃人肉的恶鬼,专吃为非作歹、不听劝告之人的肉,更有刀山、油海……唉,不说了,说多了大哥怕你俩会做恶梦。”二人惊啊的一声,脸色煞白,忍不住抱在一起。风铃接着道:“娘亲慈悲为善,怕你俩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所以……”二人急道:“大哥,你说什么就什么,我俩绝无二话。”风铃眉头一紧,道:“真的?”二人连忙点点头。
风铃沉吟片刻,道:“那就好,你二人对彼此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就算你俩再斗上个十年八年,也分不出胜负来。不如这样,你们一一跟大哥过几招,谁打败大哥用的招数少,谁就是对方的哥哥,意下如何?”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行行!”树枝须道:“大哥,你可要一碗水端平啊,不然,小弟我不认你这个大哥哦。”风铃笑道:“那是自然。”树根须却道:“不行,万一我先跟大哥斗了,大哥筋疲力尽,你再跟大哥打,大哥不是轻而易举的输了?那不是谁先比试,谁输?”树枝须连声叫道:“对,对!”风铃道:“不如这样,我们就以半个时辰为期限,先跟你们其中一人斗半个时辰。比试完之后,大哥休息两个时辰,等大哥体力恢复了,再跟第二人斗半个时辰。在半个时辰之内,你们谁先打败我,谁就是哥哥。万一你二人未在半个时辰内打败大哥,那由大哥判定谁是哥哥,谁弟弟,如何?如此一来,你俩谁都不吃亏。小哥、大弟,大哥给了你们机会,如果没把握好,切莫怪大哥哟。到时候大哥说你是小弟,你就是小弟,决无反悔的机会!”
树根须惊喜道:“行行,不愧是大哥,脑子就是比我们聪明。看来,娘是找对人哩。”说完,大笑起来。风铃道:“好,那我们开始吧,你们谁先上?”树枝须却道:“大哥,这个法子不妥当,前前后后要弄好几个时辰。有没有更快些的?最好立马就能分出高低的法子?”听树枝须这么一说,树根须抓了抓脑袋,也道:“就是就是,等分出哥哥弟弟,天都黑了,这法子不行,不行。”
风铃眼珠转动,道:“好吧!大哥倒是想到个法子,就是有些危险,我……”树根须乐不可支,道:“真的?危险才有趣哩!”树枝须急道:“大哥,快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法子?”风铃走到悬崖边,躬身往崖底瞧了一眼,指着下面道:“瞧瞧,这悬崖少说也有一百来丈深。你俩就比试攀岩,谁先从崖底爬上来谁就是哥哥,如何?”树枝须拍手道:“这个法子不错!以前我怎没想出这法子来呢?”树根须颔首道:“在这里呆了几十年,还没爬过这悬崖,有趣有趣!大哥,就用这法子分出高低。”见二人都赞同,风铃思索片刻,道:“别小瞧了这悬崖,不仅考验你俩的轻功和内力,更考验智慧。”二人连声道:“晓得,晓得!”风铃颔首道:“好,你俩到了崖底之后,招呼大哥一声,待大哥一声令下,你们听到声音便可施展各自绝技爬上来。只是……”风铃稍稍一顿,二人急道:“只是什么?”风铃厉声道:“为了公平起见,大哥定两条规矩。第一,崖壁终年被被积雪覆盖,异常湿滑,攀爬之时切不可打斗。第二,攀爬之时,你俩不能耍阴谋使手段干扰对方。”闻言,见二人面带难色,默然不语。风铃心里一乐,沉声道:“英雄之辈岂会耍阴谋玩手段?想赢就得凭自己的真本事,赢就要赢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让对方心服口服才行。虽然大哥在上面看不清谁耍阴谋,可娘亲在天上看着呢,谁要耍阴谋使手段,她老人家可是瞧的一清二楚。”二人互望一眼,齐声道:“好!”
“好,我们对天起誓言……”风铃不待二人反悔,扑地一声跪在地上。二人见风铃跪下,也跟着跪下身来。风铃对天抱拳道:“娘亲在上,今孩儿替您寻到二位弟弟。只是二位弟弟为分出大小,终日打斗。孩儿担心二位弟弟失手伤了对方,让您难受。为避免二人今后动手失和,孩儿想出此法。虽然二位弟弟神功盖世,罕有敌手。只是悬崖高百丈,稍有不慎便会跌落崖底,粉身碎骨。孩儿立下两条规矩,您在天有灵,若二人在比试之时不守规矩,请您托梦告知孩儿,孩儿自此与之绝断绝关系,永不相认。”言毕,风铃重重磕了三个头,侧身对二人道:“你们起誓吧!”二人互望一眼,齐声道:“娘亲在上,我树根须,我树枝须,比试之时若违反规矩,死后便被打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说完,磕了三个头。
三人站起身,风铃道:“好吧!凭你二人的功夫,大哥觉得这百来丈的陡壁难不到你俩。大哥担心你俩打斗之时不小心摔下去,肯定粉身碎骨。因此,大哥才定了这两点规矩。峭壁湿滑,你俩当心便是!”树根须嘻嘻笑道:“还是大哥想的周到……”二人正欲离去,风铃又提醒道:“小哥、大弟,切莫大意,小心为妙!”树枝须尖声道:“大哥放心便是……”话音未落,一个雄鹰展翅飞身跳下悬崖。树根须冷哼了一声,也纵身跳下,全然不惧这百丈悬崖。
风铃大为惊骇,大步跨到崖边,躬身往下一看,只见二人眨眼间消失在雪雾之中,只有阵阵嬉笑声传回。风铃还未回过神之际,一个尖锐的声音穿过雪雾传了上来,历历可辨,是树根须的声音。只听他道:“大哥,我俩到崖底啦,何时开始?”风铃气沉丹田,对着崖底吼道:“小哥、大弟,你们听得清楚大哥的声音吗?”不一会儿树枝须的声音穿上来,他道:“听得清楚。大哥,快开始吧!”闻音,风铃笑了笑,暗道:“真是两个猴急的家伙……”随即道:“小哥,大弟,你们做好准备,大哥数完三声你们便可上来了。记住你们得誓言……”树根须笑道:“记得记得,大哥,赶紧数吧!”
“我要数了……三、二、一”风铃深吸一口气,对着崖底吼道。数完之后,风铃便凝神细听。只听树根须尖叫道:“这崖壁太他娘的滑了……”树枝须讥笑道:“小心些,等会儿你摔死了,没人叫我哥哥,我不是白费劲儿了?”话音未落,又传来一声惊啊声,风铃神情一紧。又听树根须笑道:“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活该活该,哈哈哈……”树枝须反驳道:“别得意,爬的越高,摔的越痛……对了,你忘了吗?小时候你爬树的功夫还是我教的……”树根须呸了一声,怒道:“老子什么时候要你教过我功夫?你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老子瞧不上眼。”片刻之间,两人穿过雪雾,身影露了出来。风铃见二人相距一丈宽,正如山猿一般手脚并用迅疾往上攀爬。二人身形飘逸轻灵,闪转腾挪毫不费力,风铃不由得赞道:“好轻功!”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却又立马担心起来。
登高追逐,最是考较轻功和内力。轻功高绝之人,窜上纵下如飞菩落叶,在平地行走则步履轻疾,不扬微尘。只要脚下有一点凭借之物,借得些微承受力,就可履其上如平地。可风铃立身之处往下十来丈额崖壁光滑平整,无枯藤小草小树之类的附着物,如何借物受力呢?更无丝毫缝隙和凸出的石块,如何停歇换气呢?难道仅凭内力深厚,一口真气冲上来?何况二人斗了一个上午,现在又爬了八九十丈高的崖壁,哪有如此强的内力支撑?万一不慎一脚踏空,后果……想至此,风铃额头沁出了冷汗。虽说他初衷是好,却开始担心自己思虑不周,害了二人。随即大声道:“小哥、大弟,这最后十来丈崖壁光滑的不得了,可要当心了!”
“大哥放心便是,这难不倒我的。就不晓得他行不行,嘻嘻……”
“放你的狗屁,你行难道老子就不行?等会儿让你瞧瞧老子的厉害。”说话间,二人距风铃只剩二十来丈。风铃急道:“你俩别急着斗嘴,当心脚下……”这时,二人身影清晰可见,树枝须比树根须领先一丈左右。树枝须嬉笑道:“大哥,当真摔下去了,只怪他本事太差劲儿,我树枝须怎能有个武功不济的弟弟呢?那不是丢我的脸?”闻言,风铃赫然而怒,正欲痛骂他之际,只见树根须大喝一声,使出一招追云赶月,飞身而起,足尖在崖壁上轻点几下,眨眼之间,便领先树枝须一丈。树根须却未有停歇换气之意,又使出一招纵云梯,足尖不停轻点崖壁,飘忽若神。轻功的技巧重在落足的动作,当走在荷叶、密草和厚雪上时,不可以使足硬生生地落在上面,而应是足尖略点之后,快速向前滑动,以使整个足底都平搁其上,有如八卦掌中的趟泥步法。两替行走,又有飞毛腿的速度相应和,则足与厚雪等物接触只是刹那间的事,当足下有微弱支撑之力时,已飞速离开被踏物体。
树枝须见状,大吃一惊,喝道:“好,咱们就比试比试内功。”话语间,他也猛提一口真气,休迅飞凫,飞身跟上。二人你追我赶,眨眼间接连上了十来丈。风铃见二人没有停下换气意思,心下大骇。只见树根须距离风铃尚有四五丈远,树枝须已落后其一丈有余。忽地,树根须左脚足尖轻点崖壁,却不想一滑,身形未稳住,便往下直掉。风铃大吼一声:“不好!”便在此时,树枝须见树根须落下,右脚猛一蹬崖壁,身子离壁五尺,霍然抽出腰间铁尺,手一挥,铁尺便没入崖壁一尺。树根须右脚刚好落在铁尺上,他稍稍稳了稳心神,猛地飞身而起,一越五丈高,飘落在风铃身旁。树枝须目光往下一瞥,见身下一丈之处有一斜坡,他不慌不忙让自己飘落一丈,脚尖刚触崖壁,身子便扑向崖壁,随即如壁虎一般紧贴崖壁,手脚并用,左右开弓。爬至铁尺处,借着铁尺受力,一跃六丈高,落在风铃身旁。风铃这才松了一口气……
树根须神色难看,怒视着树枝须,厉声道:“谁要你多管闲事的?”树枝须正欲反驳,风铃道:“天意,真是天意……”二人盯着风铃,齐声道:“天意,什么天意?”风铃盯着二人,点头道:“你俩不用为谁是哥哥弟弟苦恼了,原来天意早就注定了,都怪大哥愚笨,未早些发现,否则二位弟弟也不用比试。”树枝须道:“大哥的意思是说这场比试不算?可……”树枝须见树根须神色难看,便未说下去,只是唉声叹了一口气,树枝须胜之不武,闻此言,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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