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有些尴尬,她知道有些人是自来熟,可她自己却不习惯,于是只好僵硬的客气的笑,却无意在扭身时撞到刘佳背对俞非的那个眼神,寒冷,复杂,细成针一样往她眼里扎。
这是她们第三次相视了,她好像很讨厌她。
怀安边上楼边想:是不是有句古话啊,叫……事不过三?
迎夏扭过身,顿了会儿又扭过身,往怀安身边迎:“怎么上来了?楼下忙完啦?”
怀安顿时心里明白,她颠颠手上摞着的高到下巴的披萨盒,说:“楼下有俞非刘佳两个人,够了。”
“也是,差不多九点了,也不会再来什么人。”
经理从她两跟前过,过了会儿又转回来,脸上的雀斑一颗一颗,长在白皙的皮肤上。
经理先说:“你们俩不都是十点下班吗,记得差不多九点四十去做卫生。”然后她看着迎夏:“你去三区,怀安去五区――对了,你们打桌都会的吧?”
迎夏反应快,把怀安手一抓就满面笑容的回答:“会啊会啊,放心吧经理,我们一定把卫生做好的。”
等经理走了,怀安捏捏迎夏的手指:“打桌是什么?你做过吗?”
迎夏笑嘻嘻的:“我不会啊,可是总有人会的,你想啊,要是我们说不会,经理肯定也就说找人教啊,所以还不如就说会呢,免得给经理留一个不好印象。”
迎夏说的头头是道,怀安却看着她自信的小脸,挺拔的身姿,慢慢在耳朵里升起一道隔膜。
她再次跌进了自己的狭窄世界里,眼中耳中一片混沌,只有心里一块东西一点点,一点点慢慢沉了下去。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突然就因此而变得沉重,变得透明,变得不再重要。
很久之后,怀安才齐桥那里知道,那块在身体里急急坠落的东西,叫自尊。
怀安看到魏嘉时很平静。
餐厅建在闹市区,出门就是岔路,对面是全镇最大的SUPERMARKET,而魏嘉就站在超市的霓虹里,口中含着一支烟,像工业区里颓废的树。
怀安依然拉着迎夏,她向魏嘉走过去:“魏嘉。”
魏嘉转过身,铜钟一样颜色的手指伸到嘴边,他掐掉香烟,眼眸中情绪分明。
怀安眼睛一撇,从他眸中的愤怒中退开,坦然自若的为他介绍:“魏嘉,这是我朋友,叫李迎夏,我们叫她迎夏。”
魏嘉只客气的道声你好,眼睛却不看,他反手过来抓怀安的手腕,力道强悍的不由分说:“你先跟我走,我有话要说。”
怀安被抓的一个踉跄:“你要我跟你去哪?”
“……回酒店,跟厨师长和总经理认个错。”他不容置喙的拽着怀安往前走。
怀安瞪大眼睛,一把抱住路灯,使劲扭动胳膊:“我说过我不回去!我绝对不会回去了!”
“那你要干什么,啊?!你情愿在这里对别人摇首乞尾做服务生?像狗一样被别人呼来喝去吗?!”
魏嘉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钉子一般跳进她耳里,炸弹一样,炸在她的心上。
怀安被骂的木桩一样定在原地,她突然怀疑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魏嘉。
迎夏冲上去把怀安往自己身后拽,显然被魏嘉口中的话激怒:“你这个人说话注意点!什么像狗一样,你他妈才像狗一样呢!你是怀安谁啊,她要去哪要在哪工作跟你有关系吗?!”
蓝夜寂静,晚风激荡,刮散所有的声音。街上行人已无多,路边高耸暗淡的一栋栋建筑物如饱食的野兽安然的伏在路边,冷眼着他们三人的狼狈和不堪。
俞非锁好店门出来,看到的就是怀安被两人夹在中间拉扯的混乱场景,他心中一乱,几乎是立刻拔腿而去,全然忘记蹲身在侧系鞋带的刘佳。
魏嘉爆出一声惨叫,他抱着左臂后退,被刺激的弯腰缓冲,肘弯处痛感非常,连着筋血断开一样。
俞非攻击的毫不客气,一肘下去,坚硬和脆弱的碰撞,分晓立见。
迎夏立马转身护住怀安。
夜已渐深,原本清瘦的男生因这突然一事而显得身材伟岸。
俞非回头把怀安迎夏上下打量:“你们没事吧?”
怀安摇摇头,依然一言不发。
俞非看着她的样子,眉头不动声色的皱起眉头,他想起今天她在餐厅里那场自我厌弃。
俞非只能侧过脸问迎夏:“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不过这人好像和怀安有矛盾。”
魏嘉抱着手臂,嘴角慢慢咧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失望像凝固的夜,沿着裂缝碎进他眼底。
怀安咬着唇,目光穿过额前的发看他。
“怀安……”
魏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他的声音有些颤,怀安不知道他是疼得还是因为伤感。
他们僵持着,每个人的衣服里都灌着风,衣角下进,领口上出,滑溜的像塘里的泥鳅。
好久,魏嘉才动了动,打破这紧张的沉默。
挡在怀安面前的俞非立刻警觉,张开手臂就做出了防御姿态。
可魏嘉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他只是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就好像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她一样。